秋叶白拢了拢衣襟,面无表情地道:“年幼多舛,不过一点伤罢了,只是叶白耻于露人之前。”
与其让对方猜测,倒不如她先将话说死了。百里初看着她身上的抗拒,眸光神色幽深莫名,随后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个近乎妖异的笑容:“但是,本宫饿了。”
秋叶白唇角一抽:“……”
这种“本殿下饿了还不快点脱光让本殿下吃一吃”的口气如此理直气壮,是怎么回事?
你饿了吃老子,老子饿了吃谁呢?
秋叶白垂下眸子,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随后她忽然抬起手腕,就着另外一只手指上扣着的袖底剑一划,随后抬起手腕递到百里初面前,平静地道:“殿下,请用!”
百里初原是想看着面前之人被他逼迫出慌乱不堪的样子,却不想对方竟然干脆若此。他奇诡妩媚的幽眸里闪过一丝异色,轻笑:“你倒是痛快。”
秋叶白绝对不会让他再抱着她脖子啃的,这在任何意义上而言都太危险。而百里初这一次并没有为难她,他捏过她的手腕,似笑非笑地径自吮了上去。腥香入腹,瞬间体内的寒僵之气便消散了许多。他眼底闪过满意,随后眸光看向秋叶白,却见对方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亦是毫无表情,仿佛全无所觉一般。
百里初看着那高挑却纤细的身形,眼底微微闪过一丝疑色,目光落在秋叶白平坦得微有起伏的胸口。于男子而言,面前的青年虽然高挑,但是未免太过纤细了。
秋叶白心中并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尤其是对方的舌尖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轻巧地舔吮,宛如被猫儿的舌尖舔弄一般,再加上与百里初如此近的距离,近得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闻见他身上靡丽的香气,让她只觉得血脉又开始加速流动,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她不免微微颦眉,这个变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这种近乎催情的欲望气息,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秋叶白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默念《金刚经》,好让自己清清心,却忽然发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顿时心中一凛。以百里初对女人的厌恶来看,他对女子身体当不会太了解,但是观其行,却又不似于风月一道全无所知。控鹤监里美貌男子数不胜数,而且控鹤监中人都受他辖制,这位莫不是好些分桃断袖之事?
若是他如此对女子身体不了解,对男子也许就未必了。如果被他看出什么来……在没有确定他不会因为她是女儿身陡然翻脸,或者因为秋家四女的身份生出别的什么变故来,绝不可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秋叶白眼底幽光一闪,拿定了主意,随后忽然做出一脸警惕的样子盯着百里初,声音拔高:“殿下为何一直盯着叶白身上?我应承您奉血为药,可没答应您进宫伺候。叶白身子骨虽然单薄了些,却只欢喜女儿家的温香软语,于断袖一道毫无兴趣。”
秋叶白忽然咋呼起来,外带那一脸悚然嫌弃的样子,让百里初精致上挑的眼角不太明显地抽了抽。他松了唇,冰凉微沙的声音响起:“秋叶白,管好你的嘴,嗯?”
秋叶白因着那声音的阴冷,背脊微微一麻。百里初清理了唇上的血迹之后,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一身阴戾鬼魅之气,所在之处仿佛连光线都暗淡了。她心底吁了一口气,到底将他的疑心给带了过去,得罪也就得罪了吧,方才她连动手行刺的事都做了,如今是虱子多了不愁。但下一刻,百里初忽然抬眼看过来,见她脸上一抹轻松,瞬间眯起眸子,目光先停在秋叶白的喉咙上,又看向她纤细的手腕,也不知在想什么。
秋叶白心中一惊,暗骂这变态竟然敏锐多疑到这种地步,随后她不动声色地握住手腕,微微退离一步:“殿下,就算在下应承了您,愿以血为药,但是只怕经不得您这般三番两次地频繁使用。若是不几日就成了具干尸,或者日日虚弱不得行,叶白倒宁愿干干净净地去了。”
她并不掩饰自己话里的威胁之意,整天手腕上来两刀的,谁也不愿意。
百里初看向她,眸光莫测,片刻后漫不经心地道:“一月一次。”
看着百里初又闭上了眼,如入定一般,她心中终于放下一块巨石,这个一月一次已经比她想象中好太多。这个男人太不可捉摸,也太危险,如果可以,她不想和对方打交道。
真可惜今日没能杀了他,否则便是一了百了。秋叶白垂下眸子,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惋惜。
时间在各自修养之中过得极快。秋叶白也曾顺着前面的地道探察,却发现那不过是个盗洞,而且前面也有坍塌,堵死了去路,也只得在这地洞的温泉边等候救援。她相信,有这尊大佛在这里,上头怎么着也会拼死救人的。果然,在秋叶白小睡起来之后,就听见来处的地道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人声。
未过多久,她便听见有人惊喜地喊:“找到了!”随后匆匆地跪在百里初面前请罪。
秋叶白看了眼百里初,见他依旧闭着眸,毫无表情,不喜,不怒,不悲,不惊。她微微颦眉,觉得此人果然难以揣测。接下来的事情便也算一路顺利,来救人的人除了控鹤监,自然还有羽林卫的大批人马。那位殿下自然是被大惊失色的贴身近卫们护送了出去,而她这个罪魁祸首也没有被刁难:百里初没有发话,控鹤监的人自然不动手,而羽林卫的人也只当她是个倒霉蛋,跟着地陷一起落下地道的。
到了地面之后,久候的太医们赶紧跟着摄国殿下去了行宫,秋叶白被安置在秋山行宫附近专门安置大臣家属的精致院落中,一名太医竟非要跟着她去看诊。这些太医们向来是不会纡尊降贵,去为一个没有任何功名的庶子诊治,想来是百里初的吩咐。秋叶白无奈,只道她是擦伤,无大碍,而且太困需要休息。见她坚持,太医无奈,就留下上好的伤药便走了,道是改日再来。
管院子的嬷嬷殷勤地送来一大桶热水和几套流云锦裁制的上好新男装,又让几个美貌宫女来伺候。秋叶白全都打发她们走了,只暗嗤,原来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吗?初殿下果然是大佛,对于他用得着的人很是大手笔。她仔细关牢了门窗,随后走到镜子前,先蘸了点梳妆台上的茉莉头油,指尖滑过脖子上那处有些惊悚的红肿翻起的皮肤——那是百里初划伤的地方——然后很慢很慢地开始剥,不一会儿那些翻起的皮肤就被她撕了下来,然后露出脖子上一道细细微肿的红痕。
秋山泉是硫磺泉,有消炎的作用,特别是对她这样细长而不深的伤口,根本不会肿到刚才看起来那么惊悚的地步,只是百里初的剑划破了那贴在她喉间的东西。
她看了看自己手上半个巴掌大小的肉色凸起物,那是当年师父花了万金,请江湖一流的易容鬼手为她做的好些假喉结之一。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贴上去一个月不取,都不会对皮肤有任何影响。
秋叶白叹了一声,随后将那不能再用的假喉结扔进了一边的铜炭炉里,方才开始宽衣解带,把身上那身脏破潮臭的衣衫一件件解开。好在春日寒凉,她能穿着里衣泡温泉,还有中衣和外衣可以换。若是夏日,只怕少不得就要这么生生沤几日不肯下水,必令百里初起疑,那位殿下的多疑敏感她是见识过了。所有的衣衫除下后,她开始拆自己身上的束胸,即使是在温泉泡浴中,她都戴着束胸,真是不舒服。
但多年江湖滚打,早已让秋叶白练就一身谨慎小心,绝对不会拿自身安危开玩笑。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雪白柔润,暗思还好,她的胸部原本就是中等,也不是太大,否则够她受的。等着秋叶白舒舒服服地泡完了热水澡,换了衣衫,再用太医留下的绷带仔细把喉咙缠好——如今脖子受伤,刚好是个掩护。
这头她刚刚收拾完毕,那头宁春就找了过来。宁春擅长追踪和医理,秋叶白丝毫不怀疑她能找到自己。宁春一看见秋叶白,原本木讷的脸上一僵,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和秋叶白不是一辆车,却没有想到一次分离竟然会出了那么大的事。秋叶白劫后余生,也自然少不得对自家丫头一番安慰,然后让宁春帮忙诊治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宁春方才放下了心,张罗着要弄饭去给自家主子吃。
春日宴足足开了七日,她屈指算了算,已经过了两日,便问宁春:“对了,府上的人怎么样了?还有善宁那里怎么回的话?”
按理说府里也该找人了。宁春闻言,脸上神色一冷,竟是闪了几分杀气出来:“六小姐就是个畜生……”
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沉稳而略显傲然的声音:“六小姐,这就是你兄所在之处了。”
随后便听见一道柔弱可怜的女子声音响起,似隐含哽咽与感激,令人怜惜:“多谢王爷。”
畜生?秋叶白素来知道宁春性子烈,但能让宁春口出恶言,看来她那六妹妹还真是做了点什么破事。
秋叶白摸摸下巴,随后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向窗外,小院的门已经被人推开,那守门的嬷嬷似有点茫然,刚想拦住人,却已经被人推开。
“这是三皇子殿下,瞎了眼吗?”蓝衣侍卫毫不客气地对着那嬷嬷斥道。那嬷嬷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已经领着人进了院子。秋叶白索性打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而来的人当中,一个着深紫粉绣玉兰褙子并水蓝掐腰百褶裙的娉婷少女,不是她那六妹秋善宁又是谁?秋叶白顺着她羞涩的目光看向她身边的高大男子。那人面若冠玉,眉目极为英挺,眉心一点朱砂痣,不但没有显得媚气,倒更显出他丰神俊朗,颇有点天宫宝殿里玉面二郎神君的味道。他一身靛蓝色流云锦绣蛟龙猎装,上好的白玉腰带横腰而过,足踏乌云绣金靴,更显得通身气派非凡。
秋叶白微微地眯起眸子。如果方才在屋里她没听错,这位就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嫡皇子,行三,唤作百里凌宇,封号定王。
很明显,百里凌宇比一脸羞涩、明眸含泪的秋善宁更快注意到了站在门边的年轻人。百里凌云只见他一身精致竹叶青云锦袍,面容虽有倦色,却难掩眉目之灵气,秀逸非常,宛如雨中翠竹,偏生一身洒脱翩然气息。百里凌宇眼底微亮,随后看着秋善宁含笑道:“六小姐,屋门前这位可是你寻的兄长?”
秋善宁正一副羞涩模样,陡然听定王这么一说,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正撞进一双冰凉锐利的眸子里。她一个激灵,脸上就是一僵。秋叶白看着秋善宁脸色变了,似笑非笑地道:“六妹,消息果然灵通。”
秋善宁看着秋叶白那如雪眸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底寒凉。她没有想到秋叶白没有死,但是既然没有死,她想秋叶白也不敢向她这个亲妹妹追究什么。随后她心定了定,眨眨眼,泪水如珠子一般地滚了下来:“四哥哥……太好了,你没事!”
随后她几步向前,仿佛激动之下要抓住秋叶白,却又谨守礼仪地在秋叶白面前三步之处站住一般,泪水涟涟:“自从哥哥出事,妹妹日日向佛祖祈求,若是四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妹妹真的就不活了。”
说完便是摇摇欲坠的样子,秋善宁身边的陆嬷嬷立刻几步上前,扶住了秋善宁,同时眼神闪烁地看向秋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