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到府邸大门前,看了一眼门环上的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将手背到后面,抬腿就要将门一脚踹开。熟料,腿还没踢出去,那门就自动开了。
少年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会开还不早给爷开开!白让爷抬一次脚!
少年掸掸袍子上根本不存在的尘,抬腿迈过门槛。进门后,他的脚踩在一条甬路上。甬路两侧高竹成林,林风清香,旷人心脾,这一景颇为清雅,堪称怡目怡心,可少年却不这么看。
“什么年代了,还来竹海这一套?是不是还想让我赞你林下之风?”
前方曲径通幽,百米开外,林深处见洞天——浮衣府美,水榭横桥、石山掩映。拾阶上桥,观景两样,抬头藤萝纷披,低头流水潺潺。时值仲春,柔风拂萝,生机盎然。
少年边走边嫌这嫌那,看见水榭横桥说俗,经过石山掩映称假,一路上眼高于顶,别人的东西他一样也看不上。直到下了桥,踏上另一条甬路,远方出现一片梅林,少年眼中的嫌弃之色才淡了些。
那梅盛如雪,朱砂重叠,嫣然自若,傲人睨世。
“哦?朱砂骨里红?这小屋陋室里还能出点惊喜,有意思。”
寻常之梅傲雪,骨里红梅怡春。
鲜有人知这美丽来之不易,冬生蕾,春赋华。霜雪何所惧,红颜醉春风。识梅之人鲜有,解花之人更少。骨里红梅的出现,令少年收起对此处的微词。
少年慢悠悠地向梅林走去,一双介于桃花眼和狐狸眼之间的眸子微微眯起来,神色说不出的魅人。
梅林之后,兰亭内,一位白衣男子正专注于手中的绣品。白衣在他身上是雪,初冬新降的雪,一尘不染,永不消融,清冽得令人以为能从他身上闻到冰的气息。
绢布的一角上落着一只小麻雀,那小雀儿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男子微微翘起的小指。
男子放下绣品,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雀儿的头,温柔地说:“灵儿,是客人来了?”
雀儿仿佛能通人语,小脑袋点了点。
“辛苦你起这么早去帮我迎客了,回去再睡会儿吧。”男子的手指温柔地顺抚到雀儿的尾羽尖儿上,小生灵舒服得缩了缩小身子,回头在他指肚浅啄一下,便又扑棱着飞走了。
男子重拾起绣品,黑色的绢布上面赫然绣着一朵金叶白莲,莲花洁得耀眼。
“你终于来了。”男子指尖的银针在一瞬间化作齑粉。
粉末落地的同时,一只细白的手拨开积满红雪的梅枝。
“你是谁……”
少年走进兰亭,话还没问完,语气的轻慢和问号便被他一并吞进嗓子眼。他看到一个背影,一个堪称美玉无瑕的背影。那人的长发似银河之外的九天夜幕,星星点点泛着柔光,宇宙一样深邃。宇宙的夜色落在冬雪上,白衣如雪薄薄地覆在他身上,护他纤尘不染。这世上无数人穿白衣,却无人能披雪。少年凝视着那人的背影,鼻尖似乎嗅到了冬夜里寒冰的气息,第一次想要对他人的容貌一探究竟。
“我还没问你是谁?”
那个背影缓缓转过来,少年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不想错过那个惊艳的瞬间。
漫天日光穿过亭梁和梅枝,斑驳而璀璨地汇聚在那人的面孔上,无比耀眼。光芒散去的那一刻,少年的双眼瞬间瞪大,那人……
“啊——哪来儿妖怪!”半晌,梅林中爆出一声惊呼,随着一阵扑棱棱的振翅声,树上的雀儿被悉数惊起。
站在少年面前的男子,有一张极其引人注目的大嘴巴,不笑时已经咧到耳后,那笑起来,该是何等尊容?实在令人不敢想象!不光是嘴巴难看,他还有两只招风耳,像是有人在他本该长耳朵的地方安了两个硕大的马勺头。人说眉目如画,那他这张画可能是被狗啃了。可悲的是,这么一张被狗啃了的画中间还长了一个哈巴狗的鼻子,简直太不幸了!如果非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可圈可点之处,那只能是他的瞳孔了,像两颗光华动人的琉璃珠。可惜,这两颗琉璃珠放错了地方。
“妖怪?我可没有请阁下来见我这个妖怪。”男子比少年略高一些,以俯视的姿态斜睨着少年。
少年见男子的姿态高他一等,十分不悦。一双美目圆瞪,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的确是不请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