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轮到我守夜了吧。”当他们将兔子完全消灭掉后,思思问同伴,“昨天是你们两个。”
圣武士惊讶地看着巫师。
“巫师不守夜。”他说,向面前的小女孩指出了这个基本的冒险常识,“我们明天还要倚赖你的魔法呢。”
然而思思不明白,“这有什么关系?”
“巫师不能得到足够的休息,第二天就无法准备魔法啊。”
“但她已经睡了一天了吧。”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伊斯塔插嘴,“而且她今天根本就没消耗什么魔法。”
“不,还是我来。”圣武士说,“你们都受伤了,需要休息。”
“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感觉很好。”巫师坚持着,她觉得既然是冒险同伴,就应该分担辛苦。她不希望别人因为自己的年龄或者性别而给予特殊优待,而圣武士显然对此有不同的观念。
“没必要。”伊斯塔又在旁边说,“很显然,卡多佐必须去休息,这有助于他明天的祈祷,别忘了我还指望你的神术呢。治疗药水并不能保证被魔法伤害者完全痊愈,对吧。”
思思立刻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她对此其实并不了解。由于光辉之神无法赐予神力,连大祭司都无法制作治疗药水,神殿里的存货早在很多年前就用光,所以她根本就没机会尝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它的效用如何。事实上,在她学习魔法的过程中,也从来不曾受伤,她总是能精确而完美地控制所施展的每一个法术,发挥最大的效果,这点让大祭司多次称赞她是个天才——当然,是在某些魔法方面的天才,在另外一些魔法上,比如塑能,或者咒法,则是个永远也学不好的笨蛋。
不过,在大祭司的指导下学习魔法是一回事,真正面临战斗又是另外一回事。巫师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或者骄傲自得,否则一定会付出代价。
“那么,”她对伊斯塔说,“你也受伤了,需要休息,今晚由我和黯影先生来守夜就好。”
刺客将手里的木柴扔进火堆,站了起来。
“黯影只是个代号,小姐,并非我的真名,所以不必加上‘先生’。”刺客说,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我很乐意,如果你真的要守夜的话。”
又一个坦率的家伙,或许卡拉图人都这样。巫师心想,向刺客点头表示感谢,“同样,”她说,“我叫思思,不必叫我小姐。我守上半夜如何?”
伊斯塔动了动身体。
“现在看起来,我们总算有点冒险队伍的样子了。”剑士说,“我很高兴我们能坦诚相待,尤其在这个时候。不过思思,黯影也需要休息,今晚我陪你守夜就行。”
“你也受了伤。”
“没错,而且还喝了药水,弄得我现在必须这样呆着不动。”他叹气,“虽然我睡觉的时候不喜欢翻来覆去,但反过来,如果要我必须一动不动地入睡,我却又觉得全身不自在。”
“其实,一个人守夜,还是两个人,在效果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告诉巫师,“但一个人枯坐着会非常无趣,无聊至极,所以必须有个聊天的对象,才能打发这漫漫长夜。”
“我以为是需要轮班换着,”巫师疑惑着,“昨晚不就是这样吗,你守上半夜,卡多佐守下半夜。”
“你不能和我们相比,思思。你是第一次在野外冒险,第一次守夜,我想你再此之前并没有任何经验。”
巫师略略有些不悦,但她很快就将这种情绪驱散了。他所说是事实,思思在心里告诉自己,能坦率地陈述事实的人,总会相对而言可信一些,所以她不应该因为他的诚实而生气。
“正如你所说,伊斯塔,那么今晚请你和我一起守夜如何?”
“我乐意效劳。”剑士笑着,“不过在此之前,先帮个忙,把我放到睡袋里去,然后移远点位置。我不想我们的聊天会打扰别人的休息。”
※※※
刺客和卡多佐在火堆边入睡,而伊斯塔和巫师则在三十米外的地方看星星。秋天的夜空疏朗而清冷,今晚没有月亮。
他们低声交谈着,漫无边际地聊天以打发时间。伊斯塔躺在睡袋里,露出头,看上去像是一只胖胖的蝉蛹;巫师坐在旁边,白色的长袍在夜风中飘拂,她扯起一根草,随意折弄着。
“幸好我从不穿铠甲。”伊斯塔说,“否则每天睡觉前要卸下来,第二天早上要穿上去,麻烦透了。”
“我看卡多佐先生脱卸铠甲的时候似乎很容易。”
“叫他卡多佐吧。”伊斯塔说,他其实不太喜欢用这种礼貌的词语,即便并非是亲近的好友,他也倾向于直呼其名,“他的铠甲不同,据我所知,那是提尔教会请了真正的矮人族工匠大师,用纯粹的精金打造而成的;而在此过程中,他们耗费了几十张珍贵的魔法卷轴,将各种强化和防护神术融入铠甲中,不仅仅让它变得坚不可破,而且轻便无比,易于脱卸。否则的话,你以为这种铁罐头他自己一个人能卸下来么?”
“难道其他的战士们都不穿铠甲吗?”
“看情况。”伊斯塔说,“就我所知,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穿上一副普通的全身铠甲需要大约四分钟;在有人帮忙的情况下,这个时间可以缩短到两分钟,但也仅此而已了。所以呢,如果是上战场大规模作战,一般会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可以穿重铠甲;但像我们现在这种野外冒险,说不定半夜时分,还在睡袋里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有一群食人魔来攻击,这种时候如果还要花四分钟,或者浪费一个人手去帮他穿铠甲,那么我想大家也都不用活了。所以一般都选择胸甲或者链甲,甚至简单的皮甲。”
他指了指火堆的方向,卡多佐正在睡袋中,似乎已经入睡,他的铠甲放在旁边。“也只有他这种魔法精制品,才敢一直穿在身上,否则的话,别说穿上脱下,就是单纯的走路都会把人累垮了。”
“可以直接穿着铠甲睡觉嘛,那就不用脱卸麻烦了。”
“好主意。”伊斯塔称赞,他的嘴角弯成了一道微笑的弧线,“只不过,第二天我们的圣武士肯定会腰酸背疼,四肢发软,说不定连剑都提不起来呢。”
“会这样啊。”思思不好意思地笑,“不过,黯影休息时也穿着皮甲呢。”
“对他不能以常理衡量,他是怪物——或者说,他和他的族人,在某些方面都是怪物……”
“你好像很了解他。”思思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伊斯塔沉默了一会,“我们都来自东方的卡拉图。”
“嗯。”
“卡拉图大陆有两大帝国,绍朗和库扎克拉,我和他分别来自其中之一。”
“是吗?”
“嗯。”
长长的沉默和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风渐渐平息,月亮升到中天,周围愈加安静了。
“算了,这很复杂,一时之间也说不明白。”伊斯塔转换了话题,“你为什么会晕迷过去?你自己知道原因?”
这次轮到巫师长时间的沉默。
“那个灵魂正在苏醒,他在试图夺取我的身体的控制权,但不知何故放弃了——或许是被阻止了。”她最后说,站了起来。
银白色的光球自她的双手间形成,然后分裂成几道射线,分别打在伊斯塔和正在火堆边睡着的两个人身上。
剑士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消失在空气中,然后他扭过头,发现火堆边已经是一片空地,刚刚还在睡眠的两个人已经不见——但他知道同伴们其实还在原地,他的耳朵还能捕捉到那细微的呼吸声。
巫师又释放了一个魔法,周围的环境悄悄变幻,最后稳定成一片茂密森林的模样,高大的树木紧紧挨着,粗大的蔓藤如蛇般在其间盘匝缠绕,构成了阻拦外人进入的植物网。
你要干什么?他轻声问思思。
“我得离开一会,”小女孩悄声回答,“很快就回来,别担心,幻景可以持续很久,而且你们已经隐形,不会有人发现你们的。”
“我自然不担心。”卡拉图人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我只是在想,有什么法术,可以很快就在一个城堡的废墟中寻找到几支象牙,并且取出来呢?”
巫师瞪着剑士:“你怎么知道。”
“离开那座城堡的时候,你曾经非常认真而且仔细地观察过周围——除了传送术,我想不出这一举动还有其他的目的。”
伊斯塔微笑着,反手在他当枕头用的包裹里摸索着,掏出一个漂亮的盒子,然后打开,递给巫师。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四支洁白光滑的象牙。
“你怎么……”
“我只是顺手带了出来。”
“那个灵魂在苏醒,是么?”伊斯塔温和地问,“我和黯影在那座城堡里都陷入了强大的幻境中,我想你大约也不例外——是否和这有关系?”
巫师接过盒子,在伊斯塔身旁坐了下来。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我想那是他的过去。”思思低声说,她的眼神里透着恐惧,然而却又仿佛有种狂热和憧憬,那是一名巫师对于强大魔法掌握者的由衷崇拜,“那真是一个伟大而辉煌的灵魂——如果我所看到的景象有一半属实的话。”
她轻声而快速地向伊斯塔讲述她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以及她的猜测。她太过兴奋,并未注意到剑士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卡尔萨斯?他低语着,想起这个古老的名字。身旁的巫师显然不知道她在幻境中扮演的那个大奥术师是谁,她或许知道卡尔萨斯,但肯定没有把这个名字与幻境中那个挑战诸神的大奥术师联系起来。但伊斯塔却知道,他知道巫师所看到的正是曾经的历史——至少前一半是真实的历史。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巫师身体内的那另外一个灵魂,正是耐瑟瑞尔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天才,有史以来物质界最强大的巫师,大奥术师卡尔萨斯。
也正是耐瑟瑞尔帝国的毁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