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德瑞尔团长看着他的部下一个接一个通过传送门。蓝色的火焰燃烧翻腾着,侵蚀着通过的所有生物。圣武士们并不会感觉到疼痛或者危险,这种伤害是隐形的,会潜伏在血脉骨骼里,当人老去的时候,对身体的控制力越来越衰弱的时候,才会真正发作出来。
而且,蓝色火焰的伤害是逐渐加大的,也就是说,第一个通过传送门者,所受到的伤害最小;最后一个通过传送门者,所受到的伤害最大。
圣武士们并不知道这一切,因为主教们决定保守秘密。“为神祗献身乃是无上荣耀之事。”在提尔神殿的大厅中,兰森德尔大主教严肃地说,“我们的圣武士都是最坚贞勇敢之人,他们即使面对死亡也决不退缩。”
命名者在旁边哼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反对告诉他们?”
“因为那或许会损伤他们的勇气。”
“你刚才不是说,你认为他们是最坚贞勇敢之人,乐于为神祗献身吗?”
“那是事实,并非我‘认为’,命名者。”兰森德尔主教纠正对方的措辞,“这只不过是为了谨慎起见。”
提尔主教沉吟着,然后将目光投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克兰沃大主教,“霍尔先生,您的看法呢?”
“不必告诉他们了。”霍尔头也不抬地说,“无益之举。”
“为何?”
“因为,”他阴沉沉笑了一声,“我已经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死亡的味道。”
兰森德尔主教的脸色在一瞬间阴沉了下来,但随即又恢复成那幅永远微笑的模样:“即便不幸牺牲,也必将获得无上的荣耀,神祗的国度中将会安排他们的位置,英雄的名字将永远载入史册,流传千古,光耀世间。”
黑袍牧师僵硬地抽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只怕未必,他在心中说。
现在这种死亡气息越来越重了,克兰沃主教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尚未通过传送门的炽热之心成员。几名死亡之神的圣武士也在其中,凯德瑞尔团长排在最后。
吾神的国度又将迎接新的客人。死亡之神的牧师低声说,闭上了眼睛。同一时刻,身穿黑色胸甲的凯德瑞尔踏进了传送门。
※※※
当黯影拎着兔子的长耳朵回来时,巫师还没有醒来,他的意外收获让同伴们都很惊讶,当然也很高兴。篝火燃烧着,烤着兔子,发出轻微的劈啪声和一阵阵香味。伊斯塔很郁闷地躺着,觉得肚子已经饿得无法等待兔子烤熟,于是他请黯影帮忙把他的包裹放在手边,从里面取出饼干和面包,以及装有葡萄酒的瓶子。
卡多佐微微皱眉头,他觉得这很不妥。“她很快就会醒了。”
伊斯塔想耸肩,但这个简单的动作此时做起来很费劲,于是他最后放弃了。
“我不是贵族。”他简单地回答,同时将一块三明治塞进嘴里。治疗药水在缓慢地起作用,他可以感觉到活动时肌肉不再那么疼痛和不听控制。
他努力地吞下三明治,然后喝了几口酒。一般人很难在平躺的情况下将液体通过咽喉送入腹中,最通常的结局是被呛到,但他能做到这点。
“这酒简直和治疗药水一个味道。”伊斯塔不满地抱怨着,但还是喝了不少,因为他很渴。当他将一小瓶黑米酒都慢慢地灌下去的时候,耳边传来轻轻的呻吟声,仿佛熟睡的人终于醒来。
思思苏醒了。
她先花了一分钟睁开眼睛,然后又花了一分钟确定所在的位置,最后用手撑地坐起来。
“这是哪里?”她看着篝火和周围的黑暗,然后发现坐在旁边的卡多佐,“已经晚上了?”
然后她感觉不太对劲,好像身上少了什么?但到底少了什么却一时想不起来。白色的巫师穿在身上,寒冬之戒戴在手上;法杖?自己从来不用那种东西;低头看看,四肢也完好无损……
她站了起来,左右打量自己。
一阵风恰到好处地吹了过来,拂起她的栗红色短发——目前成了短发。小女孩终于反应过来,她大叫一声。
“啊啊啊啊……”
卡多佐还以为她发现了敌人,抓起放在身旁的双手剑一跃而起,结果他这个举动又吓到了思思。巫师惊惶地后退了一步,急速地念了句咒语,一面巨大的淡绿色盾牌出现在空气中,挡在她与圣武士之间。
卡多佐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抱歉,女士,”他立刻放下剑,举起双手,以示别无它意,“我想我吓着你了。”
“有必要如此紧张吗?”躺在地上的卡拉图人懒洋洋地观察着这一切,然后适时地打破了尴尬的僵局,“我说,我们刚刚共同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斗,现在是否应该放轻松点——而且彼此信任点。顺便说一句,我可实在很饿了。”
“诚如你所说,伊斯塔,”圣武士立刻道歉,“确实是我过于紧张和冒失,请您原谅,女士。”
思思挥手撤去了魔法,绿色护盾化成蒸气在风中散失不见,“我同样感到失礼,”巫师说,她局促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只是突然发现它变短了,所以一时有些惊讶……”
“这个让我来解释吧,”伊斯塔再一次接上了话茬,他暗中松了口气,因为借助篝火,他看清了思思的眼睛。依然是左蓝右绿,没有像上次在崔米镇那样发生改变。“不过在次之前,我们先消灭那只兔子如何?”
思思对兔子似乎不感兴趣,她转身向剑士走了过来。“你怎么了?”巫师微微皱着眉头,她发现了不对劲,“受伤了?”
“他被闪电伤害了。”卡多佐在旁边解释,“不过问题不大,药水已经抑止住了伤势,并且在逐渐修复身体被损坏的部分,伤口正在愈合,不会发炎。等明天一早我就可以使用神术替他治疗了。总之,别担心。”
伊斯塔向思思微笑着,随意举起右臂挥了挥,表示卡多佐所说属实。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伤口,右边的肋骨处猛然传来一阵剧痛,他强忍着,没有呻吟出来,但头上冷汗直冒。
“你的脸色很难看。”思思担心地说,将手轻柔地放在伊斯塔的额头上,“而且似乎在发烧。”
“那不是发烧,小姐,是因为离火堆太近了。”在一旁不停地翻转兔子的刺客插话,“放心,他一时半刻死不了。”
“希望如此。”伊斯塔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向思思微笑,表示他没有大碍,“我还留着肚子等着这只兔子呢,你知道,甜面包太难吃了,而且不容易消化。”
“你会等到的。”刺客回答,“看起来,几年了你都还没习惯这里的饮食。”
伊斯塔没有说话,他似乎不喜欢提到这个话题。
“卡多佐先生,”思思询问圣武士,后者正在用布条和油擦拭卸下来的铠甲,“你刚才说,明天早上可以用神术替他治疗,是什么意思?难道神术都用完了吗?”
“神术已经全使用在你身上了。”伊斯塔在后面说,“你当时晕过去了,所以不知道。”
巫师看起来有些惊讶,不过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追问。兔子烤熟了,他们开始用餐,刺客的手艺还不错。
“当时我只觉得突然头疼。”思思表现得没什么食欲,或许是对烤兔子不感兴趣,她一边喝水一边向同伴讲述自己晕迷时的反应,“然后,感觉眼前开始变得黑暗,而且在逐渐下沉…….”
“下沉?”
“就好像,嗯,就好像有一条分界线,上面明亮,下面黑暗,而我则被一种巨大的力量压迫着,逐渐下沉到黑暗中,越来越深,看不到一丝光亮。”
“就像落入水中?”
“落入水中?”思思诧异地反问?
伊斯塔这时想起来,自小生长在森林和神殿中的巫师不可能有潜水这种经验,他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继续说,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感觉在不断下沉。我努力挣扎,然而那种压迫的力量非常非常强大,完全不是我可以匹敌的。我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消失,仿佛身体要化成气态散去。”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阵巨大的雷鸣,或许不是雷鸣,但很像那种声音,仿佛是几百几千名巫师同时在施展闪电魔法。那一霎那光芒夺目,然后我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陡然一轻,伴随着轻微的疼痛。”
“然后你苏醒过来?”
“没有,我感觉自己逐渐上浮,周围的光线渐渐明亮,然而疼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加深,越来越清晰。我的身体依然无法动弹,也无法使用魔法,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无法发出。”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醒过来了啊,感觉像做了一场恶梦。那么,我晕迷过去后,你们做什么呢?”
伊斯塔向巫师描述了她晕迷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从他们遇上塔洛斯牧师,到来到神殿,直到那位不幸运的主教将她带走——后面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不太清楚了,他们只看到结果,却不知道其中的过程。
“那个主教的死亡与我无关。”思思疑惑地说,“我一直晕迷着,没醒过来——而且我也根本不会闪电魔法呀。”
伊斯塔看着巫师,判断她所说的真实性,同时他也在犹豫是否要将塔洛斯主教对她晕迷原因的判断告诉当事人——最后他决定闭嘴。
冒险者们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