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疏:前章明守母存子,故歸明無遺身殃。此章明介然用知則行道,有唯施之畏。初三句明有知則乖道,次兩句示道正而人邪,又七句明有知之生弊,後兩句歎盜夸之非道而以為戒爾。○義曰:前以歸明襲常為所修之至要。此舉有知行道,所施畏有所傷,而大道坦夷,人趨邪徑,雖庭華服侈,且田廢凜虛,處位者食厭財豐,在下者家空力竭。以此為理,識謂盜夸,欲使斥彼淫奢,節其劍服,勤三農之稼穡,使萬井之豐禳,國其永寧,人不為盜。修身者約己,窒欲務道,疏財介然,獨修可俟飛翥矣。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
注:老君言若使我耿介然於其有知,欲行大道。既與道不合,故惟所施為,是皆所可畏也。
疏:使我者,老君假設之詞也。介然,謂耿介然有知之貌。夫道非知法,而代人欲以有知行道。故老君患其蔽蒙,昌言曰使我耿介然矜其有知,欲行無為大道於天下者,有知則與道相乖,而失無為清靜之化,唯所施為,將害於物。故可畏懼也。
義曰:至道之君,勤行之士,不以多智而為道,不以博識而探真。道不可知,知之益遠矣。《莊子?智北遊篇》曰:智遊於玄水之上,問無為謂曰: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不答,非不答,不知答也。智返於白水之南,以問狂屈。狂屈曰:唉,余知之矣。欲言而忘其所言。智又返於黃帝之宮,以問黃帝。黃帝曰: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智謂黃帝曰:我與汝知之,無為謂、狂屈不知也。其孰是耶?黃帝曰: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汝終不近也。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此謂道離有說而非說能明,故知之者與道遠矣。此欲使帝王行不言之教,不欲介然而知也。又泰清問於無窮曰:知道乎?曰:不知。又問無為,曰:知之。道也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泰清以此言問於無始曰:無窮與無為兩者孰是?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不知內矣,知之外矣。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此則介然有知,欲行於道,既乖道矣,能無畏乎?
大道甚夷,民甚好徑。
注:大道平易,是畏有知。而人多故,欲心求捷,如彼行人,好從邪徑。邪徑之弊,其如下文。
疏:夷,平也。徑,邪捷之道,言大道坦然平易,而人好從邪徑。且大道之化,貴夫無為。無為則平易,而代之從事不能息智於無欲,將役心以應務。始雖好徑而求捷,終則失道而焚和。故云人甚好徑。
義曰:道本坦夷,無為即可致。人好邪徑,涉迹則乖真。邪捷則行之者多,平夷則好之者寡。其故何哉?邪教順俗,率下士之易從,大道澹然,非上智而難守。故造邪徑者多也。孔子弟子有澹臺滅明字子羽,居武城,行不由徑,樂道安貧,為儒教之所重。況修真叅道而溺於邪徑者,過莫大焉。理國者在於去奸邪,崇正直,進忠讜,黜佞人,然後至理可期,太平可致爾。焚和者,《莊子?外物篇》云:陰陽錯行,天地大駭。水中有火,乃焚大槐。利害相摩,生火甚多,眾人焚和。言害生於欲,欲火焚其真性,而傷天和也。
朝甚除,
注:尚賢矜智生巧偽。除,理也。
疏:除,理也。言好徑之君不尚無為之化,但以有為為理。雖云甚除,有為則傷巧詐,故注云尚賢矜智生巧偽。又解云:朝廷修理,峻宇雕牆,故云甚除。
義曰:上即進智巧之人,矜朝廷之理,次則竭生靈之力,壯華侈之居。用巧智則朝雖崇嚴,下民困弊,華侈則君迷隆盛,百姓崩離,豈若茅屋釆椽,垂衣致理。修身者被褐懷玉,無徇繁奢以傷其行也。峻宇雕墻者,《尚書?五子之歌》詞也。夏啟之子太康嗣位,樂于盤遊,兄弟五人作歌曰:外作禽荒,內作色荒,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不亡。峻宇者,宮殿崇高也。雕墻者,垣墻雕麗也。
田甚蕪,
注:浮食墮業,廢農事也。
疏:草長曰蕪。淫巧浮食,則農事茺蕪。既闕嘉生之報,何望如坏之積?
義曰:智巧在朝,邪佞居位,尚浮華則墮業,重雕峻則傷農。田畝蒿萊,人力疲療,何以致人安國霸乎?《詩》曰: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夫士農工商,各守其業,則無墮遊冗食之人矣。既廢農尚詐,則浮食者多,國力困矣。如炫者,積土曰坏,言豐年稼穡所積如京如坏,多也,京,大也。
倉甚虛。
注;南畝不收,無儲積也。
疏:年登則廩實,農廢則倉虛,自然之理也。
義曰:肆邪任智,害政傷農,浮冗既多,倉廩不實。理固然矣。欲使君慕清虛,臣懷端慇,奸邪徑塞,正直門開,無華字崇臺,絕浮遊冗食,勸農則廩實,靜理則人安。至於澡雪修真,洗心守道。於身於國,何莫由斯也。
服文彩,
注:刻雕綺繡害工利。
疏:青赤為文,色絲為彩。言賤質而貴文也。
義曰:朝既除理,君尚浮華,文彩飾裝,理無爽也。
帶利劍,
注:文德不修尚武備。
疏:利劍者,武備也。夫文德者,理國之器用。武功者,文德之輔助,而文為本,武為末。今專事武功,是棄本而崇末也。
義曰:利劍之用,制敵所先,非理國之大器。今重而帶之,是輕於文而棄於本矣。武備者,《春秋》定公十年夏,與齊景公會于夾谷,孔子攝行相事。曰:臣聞有文事者必有武備,有武事者必有文備。諸侯出疆,又具官從,請具左右司馬。定公從之。會所為壇位,土階三等,以遇禮相見,揖讓而登。獻酬已畢,齊使萊人以兵鼓譟,劫定公。孔子歷階而進,不盡一等,以公退,曰:士兵之。吾兩君為好,而裔夷之俘敢以兵亂之,非齊君所以命諸侯也。裔不謀夏,夷不亂華,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於神為不祥,於德為愆義,於人為失禮。君必不然。齊侯心作,麾而避之。有頃,齊侯奏宮中之樂,倡優侏儒戲於公前。孔子趨進,歷階而上,不盡一等。曰:疋夫而熒侮諸侯者,罪應誅。請有司速加法焉。於是斬侏儒,手足異處。齊侯懼,有慚色。既盟,齊侯歸,責其羣臣曰:魯以君子之道輔其君,而子獨以夷狄之道教寡人,得罪於魯君。乃歸所侵魯鄲、權、龜陰之田。此文事有武備也。
猒飲食,
注:烹肥擊鮮重滋味。猒,飫也。
疏:猒,飲食也。庖廚豐厚,猒飫芳鮮。上多玉食之資,下有凍餒之患矣。
義曰:國用智詐,君尚有為,道化不行,農畝弛廢。而嘉羞美饌,猒於庖燔,疲人有凍餒之悲,朝市有珍鮮之飫。豈不痛哉?
財貨有餘。
注:聚斂積實饒珍異。
疏:財貨,謂錢帛珠玉之流也。多藏厚斂,有餘也。未學不貴為寶,但欲多財累愚爾。
義曰:古之所謂寧積於人,無藏府庫。誠哉言乎。孔子曰: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斯則民豐國安矣。若積聚無已,谿壑難盈,帑藏有餘,民力困竭。非王霸之道也。
是謂盜夸,非道也哉。
注:矜其有知,動以成弊,行同盜竊,仍自矜夸。夸盜非道,適令興歎。也哉者,歎之辭也。
疏:非理而取為盜,矜其所有為夸。且頭會而斂,取於不足,縱欲而費,奉其有餘。傲然自得,以為夸尚,謂之為盜,不亦宜乎?所為如此,則非吾所行之道矣。也哉者,傷歎之辭也。
義曰:不以道德臨人,而任智詐為國,內尚奢巧,下竭黎元,私室不足於糟糠,公府有猒於梁肉,貨財豐衍,壠畝榛蕪,而伐善矜能,大為夸尚。理身者聲色蕩心,珠翠亂目,嗜欲傷性,機智驚愚,真氣耗於三田,赤子淪於六藏,尸居餘氣而徇祿矜夸,斯為盜也。去道遠矣。老君以此垂文,用申炯戒。修身理國,可以為殷鑒焉。盜者,《說文》云:私利物者曰盜,從次從皿。次,口液也,口液在於皿器之上,欲得物也,故謂之盜。《字林》云:取非己之物曰盜。言飲食珍異,財貨殷豐,猒飫有餘,而不修己德。財富德薄,叨竊無殊,不自省循,乃復矜伐,非盜而何?特宜謙戒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