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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河·水·岁月自逝十五岁的河(3)

那时候,大中专院校都有助学金,淘淘一个月可以领到的生活补助;因为一如既往的努力,加上天资聪颖,每学期都拿到最高的奖学金;功课不忙的时候,他还会找点短工活,一晚挣上五毛钱,一个月下来,给自己添置生活和学习用品还会有余。从他真正走出去后,淘淘就开始象个真正的男人一样自立了。

我也没时间在弯道上发呆发傻了,因为考上淘淘呆过的那所高中。淘淘虽然离我们远了,但在他曾经呆过的地方,到处都有他的痕迹。他和另一个小伙子在高中时的表现,被老师当作一种励志楷模,用来教导学弟学妹。他不因家境贫寒而自卑,不因天资聪颖而自负,始终表现得自尊自强又自信;刚进校就目标明确:高考,为此,他付出了超常的努力。每天早晨提前半小时起床背英语、政治、语文;每天晚自习后,都会就着厕所昏黄的灯光看半小时的数、理、化教材和资料。夏天的炎热和蚊子、冬天的寒冷和饥饿都不曾让他屈服。

每次听到老师讲到这些,我既感到骄傲又觉得辛酸。高兴时对姐妹们讲淘淘的少年时期,那些每个农村男孩都会经历的事,在我添油加醋中,格外绘神绘色、活灵活现。我的故事有很多版本,有时候淘淘是项羽那样的英勇,有时候淘淘是诸葛亮那样的智慧,有时候淘淘是文天祥那样的顽强""似乎所有名留青史的人都能和淘淘联系到一起,最后大家一致把他当成青春萌动时期的偶像,人人羡慕我能够和他做邻居。不过我绝不告诉大家自己在弯道上傻坐的事情,也不讲淘淘给我背书包的日子,那些已经被时间雕刻成永恒的版画,印在女孩内心最隐密的角落里。

淘淘也会写信来,仍然叫我丫头,让我认真学习,向我描绘城市的街道和公园的风景,不会沾泥巴的路,不会透风的窗,姑娘们穿着漂亮的裙子""他说:"只要你努力,会有机会看到更好的风景,自己也能变得和城市姑娘一样美丽大方的!"

不能在弯道上傻坐傻想的日子里,淘淘的信成了我了解外面世界的一个窗口,也激发了我走出乡村的渴望。而真正触动我的是他在毕业前夕写一封信。

淘淘在信中用几句话总结了他艰难的求学历程:这几年是漫长的,这期间忍饥、忍辱、忍冻,心中留政数不清的痛苦记已;这几年也是短暂的,有过欢乐和愉快,懂得了不少事,获得了友情,开阔了眼界,抛弃了许多纯属"乡巴佬"式的狭隘与偏见""

丫头,从前我想你一生能有个温暖的家庭,生儿育女,有吃有穿,哥就放心了。走出来后,哥的想法变了,哥希望你有更好的未来。

我们出身于贫困的农民家庭,永远都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它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将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又要从我们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背叛农民的狭隘性,追求更高的生活意义。

对于我们这样出身农民家庭的人来说,要做到这一点真的不容易!只能自强自立,勇敢地面对我们不熟悉的世界。不要怕苦难!如果能够深刻理解苦难,苦难就会给人带来力量。丫头,我多么希望你的一生充满欢乐。可是,如果生活需要你忍受痛苦,你一定要咬紧牙关坚持下去!

04、激情飞越循着淘淘的足迹,我终于一鸣惊人地考上一所师范学院中文系;而彼时淘淘因为学业优异,分配到一个很好的单位。

大学生活对乡下的我来说,是完全陌生又新鲜的,记着淘淘说的:勇敢地面对不熟悉的世界,很快就摆脱了最初的胆怯、生涩,在那种相对自由平等的环境中,迅速地打开身心。

空余的时间很多,图书馆、阅览室或者电化教学楼都是我最爱的地方。那些从前听说而不能看到的名著,一下子涌到眼前,我如饥似渴地抓住它们,如食美味、如饮甘露。大学里丰富的藏书为我打开了一扇门,我如一个在河滩拾贝的孩童,突然间寻找到许多五彩缤纷的贝壳,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把这种喜悦一股脑儿倒给淘淘,当时他也在适应新的环境。后来才知道淘淘要适应的社会环境复杂得太多太多。一个乡下的小伙子,没有背景、没有依靠,要在论资排辈、关系错综的单位里争得立锥之地,其艰难不是那个时候的我能想象得到的,但淘淘从来都没对我叫苦叫累。相反,他为我感到高兴,积极地鼓励我多读书、读好书,他说:"你会在书中找到梦想的!"

所有的快乐背后都紧跟着烦恼,那种少年维特式的烦恼慢慢袭击到我。小学生是一队一队的,中学生是一堆一堆的,大学生是一对一对的。每逢周末,恋人们成对成双地走出校园,到野外或者公园度过甜蜜的一天。学校对此睁只眼闭只眼,不提倡也不干涉,这等于是默默鼓励正是火热青春时期的年轻人。看到同学们将恋情如火如荼地展开,我渐渐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大姑娘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可回避,有一天我也得和某个男人一起生活,也许是一辈子。

是的,如果一生非得要和一个男人一块过日子的话,那人最好是淘淘,他对我来说,就象自己家里人一样熟悉和亲切。那样的年龄里,一旦产生了爱的驿动,平静的内心世界和有规律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无论走路、吃饭,面前总是站着他,瘦削的身材、明亮的眼睛、温和的声音""回忆从小到大共同经历的一切,常常令我翻来覆去合不住眼,夜里一次次拉开灯,又一次次把灯拉灭,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被窝里热得厉害,只好将被子蹬在一边,两条发烫的腿凉在外面""

我不敢将这份心事告诉同学,更不敢告诉淘淘,只好写在日记里,对着白纸倾诉初恋的情怀。可又不甘心就这样默默地恋着,象黑夜里的火把,在旷野孤独地燃烧着。我渴望和别的同龄人一样,依偎在恋人的臂弯里、融化在恋人的热吻中;可我只能在心里一千次呼唤他的名字、一万次抚摸他的黑发""

小心翼翼地写了一封信,说是我读名著《飘》的感想:"爱情啊!它使荒芜变为繁荣,平庸变为伟大;使死去的复活,活着的闪闪发光。即使爱情是不尽的煎熬,不尽的折磨,象冰霜般严厉,烈火般烤灼,但爱情对世间的男女,永远是阳光雨露那样自然,柴米油盐那样必然"""淘淘的回信来得快,但却让我如坠冰窖,他先说我长大了,接着是那个令人心碎的消息,他写道:"哥喜欢上一个姑娘,她漂亮又温柔,瀑布样的长发、银铃样的声音。哥想一辈子和她一起生活,给她一切。如果能娶她当你嫂子,哥真的觉得此生别无所求了"""所有暗藏的希望都破灭,所有深埋的期待都成空,我最初的爱恋,象秋天的黄叶,只能付诸流水""

假期返乡的途中,缠着淘淘要见那个女孩,他不知道我心里潜藏着多少嫉妒、多少痛苦。没开始就结束的初恋让我迅速地成长,我学会了掩饰、学会了独自承受。那个女孩与我同龄,不过她出落得美丽大方,小巧的个子,玲珑有致的身条,甜甜地笑着。当她走来,淘淘的目光立即停留在她身上,象胶着一般,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从来没看到淘淘这样专注过,他根本没听清我们两个女孩在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沉默,是最丰富的语言;在他的沉默中,我仿佛看到血液在热情地燃烧,火花从目光中迸射出来,带着灼人的温度。如果他肯这样看着我,就算是被这炽热的爱火焚烧,烧着粉身碎骨,我都愿意""

带着对爱情深深的绝望,我在书海中渡过了大学生涯,毕业后,回到县城的一所中学执教,又和淘淘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淘淘非常上进,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工作着,我明白他是在为那个姑娘努力。可就在此时,姑娘家里给她物色了一个干部子弟,家境是淘淘无法比拟的。淘淘不能承诺那种看得见的幸福的未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姑娘做了别人的新娘。

姑娘结婚那天,淘淘喝得酩酊大醉,晚上我去看他,小屋里狼籍一片,淘淘和衣倒在床上,看到我时,口里不停地叫着姑娘的名字,语无伦次地说:"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不会嫁给别人""你是我的"""轻轻地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样子,我心痛莫名。突然间,他翻起身,用力把我压在身下,发疯般地亲吻我的双唇,我拼命地推他、捶他,却令他更疯狂。撕开我的衬衫,双手急切地搓揉着我的双乳,当他的指头探上峰尖时,我感到一股电流迅速传遍全身,一种颤栗的兴奋让我瞬间失去反抗的力量,任由他带领我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极乐销魂的世界""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时,伴着撕裂的疼痛,我感到无比充实。那一刻,眼泪禁不住流下来,终于把自己完全给了这个深爱的男人""淘淘终于安然入睡了,整理好他零乱的房间,收拾好自己无法言说的心情,我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在日记里重重地写下:一九八七年十月一日。

第二天清晨,彻夜辗转反侧后刚迷迷糊糊地睡着,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翻过身去接着睡,敲门声更急更重了,揉着眼睛打开门,是淘淘。看到他的那一瞬,睡意全无。淘淘的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他不看我,开口就问:"丫头,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去过我那里?"我不知道他问这话的用意,迟疑着不肯回答,淘淘一声不吭地走了。之后我们一直回避着,直到过年回家,无法再避。淘淘更消瘦了,而且还学会了抽烟。年初二,是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的日子,淘淘拎着大包小包上我家,把我们全家弄得云里雾里。当淘淘开口说要娶我时,一家人都呆了,包括我在内。

把他拉到村口,在我过去常坐着的地方,第一次,我以成人的心态平静地看着他。淘淘却不肯正视我,他低着头,好象是对我犯下了滔天大罪。这是几个月来我们第一次面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淘淘说比起失恋,这事更让他痛苦,他一直当我是亲妹妹,做下那样的事等于是乱伦,在道德上他无法原谅自己;可是他绝不能不负责任,如果不娶我,他会更加看不起自己。淘淘的声音不复是过去的那种温暖,沙哑中透着苦闷,如果我知道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痛苦,那天拼了命也不会依从他。现在,如果我答应嫁给他,就等于是在道德上给他定罪,让他一生背上对我的负疚。而对我自己来说,为了责任的原因结婚,绝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婚姻里不能没有爱情,那种男人与女人之间电光火石的爱情。所以我对他说:"你看看那条一直向前的路,我们都是走出去的人,思想不能回到原地。其实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仍然是我哥,而且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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