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这个屹立在江湖之上的老匹夫在武道一途上究竟走了有多远，就像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何在中年时代毅然踏入江湖的。
人们所知的，仅是那独立高楼的无敌风采。只因这位江湖里的大蛟大蟒，是太多人毕生奋斗的目标，人们只能也只愿相信，这个无敌江湖的老匹夫，所经历的，都是美好与幸福。
至于高处寒意，取舍之间，这些正在费尽心思与体力的江湖弄潮儿，是不会也不敢去想的。
而对于当年那句狂言，他们一致认为那是出于坚定信念下说出来的。因为如此，才能在累了、乏了的时候，还可以这样去想想；当年那位才堪堪踏入一品境界的武夫，抱着无穷信念，一路坚持，最终屹立在高楼之上。
可背着剑匣的年轻人并不需要借此自勉，她只是纯粹好奇。当然，若是因此感悟到了什么，那便再好不过。
老人笑了笑，看着这个年轻的剑道新秀，不答反问，“白雪楼在江湖上的意义是什么？”
年轻人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坦诚道：“砥砺武道。”
老人看向湖面，神情一时恍惚，“世人拿我做磨刀石，我亦如此。当年一句狂言，也不知引来了多少心高气傲之辈。我一个个去打、去胜，渐渐的，登楼的人越来越厉害，可我反倒愈发轻松了起来。”
年轻人怔在原地，看着这个坦言资质愚钝的老人，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十年前，举世为敌。
十年后，举世无敌。
老人大笑出声，浑身气势猛然一涨，屹立高楼，眺望三十里莫愁湖水，“整个江湖来挑战我冠成荫，我就在此，一个人挑战整个江湖，究竟是谁砥砺谁呢？叶红楼，我这算不算是抛砖引玉？”
年轻人苦涩一笑，“前辈这是抛玉引砖才对。”
老人转过身，正色道：“你集百家之大成，一身剑术与剑意炉火纯青，同辈之中已是出类拔萃，未来剑道，想来也是由你扛鼎。”
年轻人欲言又止。
老人叹了口气，“你我差的不止是境界，我且问你，你年芳几许、练剑又有多久了？”
一身男装的年轻人不明何意，沉吟道：“晚辈三十有二，已是半老徐娘，练剑已有十六载。”
显然也是对她的年纪有些惊讶，老人细看了一眼，说道：“我从一品到现在，已是十个春秋。”
不知如何辗转来到此地的叶红楼报以苦笑，“晚辈资质愚钝，让前辈见笑。”
老人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落寞，“世人只知我从一品到如今用了十年，却不知我达到一品境界花了半生。冠某今岁五十四，从接触武学开始算起，到今天已过了四十余年。”
叶红楼明白了他的意思，深深一揖，转身下了楼去。
老人哼起了一曲儿经久不衰的儿谣，返身坐在楼顶那张风吹雨打显得有些残旧的椅子上，他望着湖光，耳轮中听着楼底争执打斗声，轻声道：“这个江湖，因你们才有了生气啊…”
…
李木鱼没那么高的思想境界，一点都没觉得底层江湖有什么生气。
他现在是真的很生气。因为他发动楼内诸人，帮他找了一圈，将书山书海翻了个遍，都没寻到自己前几天苦练的那本《壁虎游墙功》。
由俊郎在旁安慰道：“嗨，兄弟，你不是一直挺中意太和山梯云纵吗？那什么爬墙功，咱不要也罢！”
李木鱼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太和山梯云纵是想学就学的吗？那爬墙…那壁虎游墙功我好不容易摸~到了点窍，谁他娘这么缺德啊！”
他说着话，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在守楼的灰袍老人身上，脸上带着浓浓的怀疑。
灰袍老人：“……”
李木鱼紧盯着他，阴阳怪气说道：“有些人年纪大了，就老不正经…”
灰袍老人大怒道：“小子，我本来还于心不忍，现在？心安理得的很呐！”
楼内诸人：“……”
由俊郎一脸佩服看着李木鱼，“兄弟，你怎么知道在…前辈手里？”
灰袍老人哼了一声，冷冷道：“这小子明显是针对我，不管什么事儿，头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
由俊郎小声嘀咕道：“您倒挺有自知自明，可人家也没冤枉你，的确是在您手里啊…”
灰袍老人冷笑道：“多说无益，我已经把那本书放到三楼去了，想要？自个儿上去呗。”
李木鱼却忘了说话，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老人身后。
灰袍老人吓了一跳，疑惑转头看去，更是惊骇，顿时妈呀怪叫一声，飞快窜起身子，朝着楼内众人跑了去。
原来在楼梯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人，身姿颀长，一身男装，看上去俊逸非凡。
只看楼内那位花痴姐姐双眼迷离，捏着衣角扭扭捏捏，由俊郎就猜到了来人想来就是那位剑气纵横十多里的剑道新秀。
李木鱼当先反应过来，装模作样行了个礼，“孙儿给姑奶奶见礼了。”
叶红楼无奈摇头，自是想起了当初篝火前的那番对话，也就多了几分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脸色虽然清淡如初，可还是走了进来，轻声道：“剑谱看了怎样了？”
李木鱼瞬间就明白了，那本以“剑”为名的秘籍，根本不是什么福从天降，而是这位送自己回楚的天字号杀手刻意扔下来的。
他讪讪一笑，神色尴尬，没有说话。
叶红楼根本就没指望过他能练出什么花儿来，那本秘籍之所以扔给他，主要原因是他身边有个自己挺看好的剑道胚子。
可因为楼上那番对话，这个内心其实很孤傲的女子，最终还是压下了正欲脱口而出的讥讽，沉吟道：“武道一途，最重要的并不是资质悟性。资质天生，而毅力与勇气却是后天不可或缺的。你若还想继续练剑，大可再下功夫试试。”
李木鱼连连点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见她说完，赶忙问道：“姑奶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叶红楼看了看众人，却不好多说，只道：“这就要离开了，你若还有什么事情要办，我可以考虑一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