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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进宫

停灵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朝阳公主大丧。皇帝辍朝三日,皇后亲率宗亲设祭。卯时未到,徐家上上下下便忙碌起来,准备进宫事宜。徐庭仪与百官在外,太夫人、二夫人和各位诰命在内,徐寒则陪着凌靖雪在宫中走动。

开诚布公承认与朝阳之死相关后,凌靖雪觉得释然,甚至不把徐寒的反应放在心上。徐寒本以为她会托病不去,谁知她一早按品大妆,礼服首饰皆精心挑选。他思索片刻,眼中不知不觉含了一丝钦佩。

按礼祭拜过朝阳,凌靖雪与徐寒随众人拜见郑皇后,却在门口被拦了下来。传话宫女无视众人诧异的目光,抬高声音道:“皇后懿旨:昭林公主孝心可表,本宫深感欣慰,无奈忧思伤怀,精神不济,自家人无需多礼。”

人人得以拜会,怎地到了她这里就“精神不济”?就算真的不舒服,大可敷衍几句了事,何须大喇喇派个宫女传话?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必然对她厌烦到了极点,非要当众给她个难堪不可。

徐寒脸色微变,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眉头亦不曾抬一下,淡淡道:“既然如此,请母后好生休养。”连改日再来拜会的客套话都没有说,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徐寒想起宫里的传言:宁妃陈蝶原是皇帝的糟糠之妻,却被郑氏女夺了后位。凌靖雪作为陈蝶的孤女,被皇后恨之入骨,冷眼嘲笑是家常便饭。虽有公主之名,日子过得连个不得宠的宝林都不如。

从前他以为三人成虎,皇后再不喜亦得顾忌皇室颜面。如今看来,她被这般冷待已非一两日,才连正常的肝火都激不起来。看着她冷静的侧脸,他不禁叹息,放柔了语气:“我陪你四处走走吧。”

自从方五娘搬走,他与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她愣了一愣,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好啊,你想去哪里?我带你逛逛。”

他只表现出三分友善,她立刻回报七分热情。明明自己需要安慰,倒像带他散心似的。徐寒暗暗发觉,他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微笑,都会在她心里激起层层荡荡的涟漪。是她太缺乏关爱,还是太注重他的反应?他默默思忖,步子不觉缓了下来。

凌靖雪立即问道:“那边有个凉亭,要不过去歇歇?”

徐寒一怔,下意识反问:“你累了?”忽然明白过来,心里起了一丝异样:星星点点的小事她都能迅速感知,可见她过得多么谨小慎微。得到皇帝宠爱的公主,怎会这般看人脸色过活,他不禁对自己往日的判断起了怀疑。

似乎要给他的怀疑下一个注脚,苏公公不迟不早赶到,打了个千:“皇上听说昭林公主与驸马进宫,在御书房赐见。”

凌靖雪本能地打了个激灵,恰恰被徐寒看在眼中,眉头微皱。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路无言。幸而苏公公细细碎碎介绍着宫里的情况,化解不少尴尬。

数月不见,皇帝依旧负手立在书案边,身量打扮均无半点变化。见他们进来只点了点头,唇边浮起慈爱的僵硬微笑:“昭林回来了!”

凌靖雪看着他的虚伪笑容,只觉无比刺目,生硬地回了个笑容:“多谢父皇挂念。”

皇帝顿了顿,没话找话:“一切可好?”

她垂首回答:“儿臣安好,谢父皇。”再多说不出一个字。

皇帝张了张嘴,犹豫片刻转向徐寒,瞬间流畅了许多:“你近日没上朝,朕瞧着又长高了不少。前儿朕收到线报西北有异动,你有何看法?”

徐寒以驸马身份进宫,本不宜讨论国事,但眼下的情形,竟似替皇帝解围一般。君臣二人一来一回对答了几句,皇帝表情越来越放松,却把凌靖雪撂在了旁边。

徐寒边应着皇帝的话,边偷眼打量凌靖雪。见她不仅不以为忤,反似松了口气,心中奇怪,只得代她敷衍着皇帝。

皇帝兴致勃勃与他讨论半晌,猛然瞥到目光游离的凌靖雪,脸色一变,浑若无意道:“既然进宫了,也去瞧瞧姐妹们。她们年轻不懂事,往后还得依仗你照顾。”说着叹了口气,似乎颇有感触:“孩子们长大了,便如高飞的鸟儿。纵然朕想护在手里,也寻不到踪影,比不得你们姐妹连心。”

徐寒有一种感觉:皇帝特地召见他们,酝酿了许久,好像只为了这几句话,忍不住转头望着凌靖雪。她脸色发白,深吸一口气,强力稳住心神,勉强笑道:“儿臣想念姐妹得紧,多谢父皇提点。”

皇帝很满意她的回答,随意点点头,指了指苏公公:“朕记得你喜欢刺绣。昨日苏州太守进贡了几匹锦缎,都赏了你吧。”

凌靖雪见他大有送客之意,与徐寒起身谢恩,一同退了出去。徐寒越想越奇怪,禁不住问:“你喜欢刺绣?我好像从未见过。”

她有些意外,深深望着他,略显欣喜抿唇微笑:“母妃喜欢刺绣,我跟着学过两日,后来再没有动过。”忽地明白了他的疑问,声音不由低了下去:“朝阳、昌宁她们喜欢女红,总是父皇一片心意……”

连他都知道凌靖雪不碰针线,皇帝竟然能赏下绸缎,可见与这个女儿陌生到了什么程度。徐寒凝视着她的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伤感,只是坦然与习惯。脑中闪过方五娘腻在姐姐身边撒娇的模样,心头不由起了怜惜之意。

“我……”他刚想说几句话表示关切,凌靖雪却突然打断,指着不远处的屋檐:“我想去看看田贵妃与昌宁妹妹,驸马且在此处坐坐。”不待他点头,急步想走开。

看她的样子,似乎最脆弱的一面骤然暴露在他面前,很怕他表示一星半点的可怜。徐寒倒也不以为忤,温声嘱咐:“替我问候娘娘。”鬼使神差握了握她的手。

她身子一僵,愣愣地望着他,良久方嗯了一声。

田贵妃听说她进宫,已经等了许久。见她含羞带怯匆匆而来,只问出一句话:“田娘娘,你教我,怎么才能得到他的心?”

“怎么?”荷澜进宫几次,田贵妃对她与徐寒之间的事多有了解。而今见她面泛红晕,眼波流转,以她过来人的身份,怎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田贵妃轻声问道:“你喜欢他?”

虽然凌靖雪心底早有感觉,乍然间被人问出口,仍有一瞬间的失神。田贵妃以为她不好意思,忙补救:“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不想提就算了。”

她回过神,诚恳地拉着田贵妃的手:“这些年有赖田娘娘照顾,在我心里您与母亲一般无二,有什么不能说?不瞒您,我确实对他动了心。”她个性果敢,无话不敢对人言,尽管脸红得像苹果,仍然大胆承认了。

田贵妃望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眸,感慨良多:“徐寒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子,若他能好好待你,我也算给姐姐一个交待。”

凌靖雪咬着嘴唇犹豫道:“可是,他心里只喜欢方五娘。”

田贵妃抚着她的秀发,不知对她还是对自己说:“男人心如水上的浮萍,从不会在一处停留。从前他没见过旁的女子,才被方五娘迷住了。如今你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只要有心,他早晚是你的。”

“你以为皇上有多喜欢皇后?还不是她手段高明?我若不是一早失了生育能力,岂能活到今日?”田贵妃眼中透出恨意:“美女如花,青春水样飘零,她仗着皇后身份明里暗里用尽心思斗,方能稳立十余年不倒。”

若论性子温顺平和,没人比得过母亲,结果如何?凌靖雪常常想,倘若母亲有郑皇后一半的心机谋算,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身死人笑的下场。她渴望正大光明地得到徐寒的真心,但他一颗心牢牢系在方五娘身上,根本不正眼瞧她,谈何真心?

方五娘而今以贵妾之姿侍立徐寒左右,一早就打算好谋夺正妻之位。就算她愿意息事宁人,方氏姐妹亦不会罢休。对上田贵妃认真的目光,她无奈道:“倘若我愿意出手,娘娘有什么好法子?”

田贵妃就等着她这句话,屏退宫女,絮絮叮嘱了大半天。

徐寒百无聊赖,负手立在凉亭里欣赏御花园秋色。几个小宫女在不远处打扫落叶,叽叽喳喳的议论夹着风声恰恰送进他的耳朵。

“昭林公主和驸马一起回来了,皇后娘娘见都没见,你们知道么?”

另一人鼻子哼了一声:“少见多怪,皇后娘娘从来不喜欢昭林公主。且不说皇后,宫里上上下下谁不是?我听说驸马也不喜欢她呢!”

“呀,公主性子绵善,我瞧着挺好呀!”仍是发问的小宫女。

“有什么用?生得不够美貌,女红歌舞样样不会,谁会喜欢?”她似乎很了解凌靖雪的情况:“太后娘娘派人教过,怎么也学不会。”

他正听着,忽然一人惊呼道:“昭林公主来了!”回头望去,她面红如醉向他走来,眉目娇羞无限。他心中一荡,情不自禁问道:“你与田贵妃娘娘说了什么?”

凌靖雪忆起方才的对话,霞飞满脸,轻轻啐了他一口,更显几分小女儿的俏皮:“大男人家,瞎打听什么!我与昌宁比赛投壶,赢了高兴行不行?”

刚强的女子偶然示弱,比一味柔顺的更加动人。徐寒一时情难自已,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晚上咱们说说话可好?”

几日不说话,他突然间怎么了?她惊讶于他的主动,更不愿放弃稍纵即逝的幸福,呆呆点头,可爱的模样再度取悦了他。想到她被宫女轻视,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温声问:“冷不冷?”

凌靖雪受宠若惊,摇头又点头,羞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亦不再逼迫,两人并肩出了宫,一路无话回到徐府。

回了房,凌靖雪迅速冷静下来,徐寒最重面子,宫里人多眼杂,恐怕三分真心七分假意。但只这七分的虚情假意,已让她心悸不已。坐在榻上,她怔怔望着手中碧绿透亮的茶汤,他的影子若隐若现,充斥在她的脑海。

徐寒与徐庭仪、太夫人商量了一个多时辰,用过晚膳才回到房中,一进门便看到她呆呆傻傻的模样,不禁莞尔。他忽然起了恶作剧之心,故意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猛地抬高声音:“你在做什么?”

凌靖雪悚然大惊,手腕连抖,一碗茶顺势泼了出去。一半覆在裙子上,一半则溅上了徐寒的长衫。他作茧自缚,下意识啊了两声。

她顾不上自己的裙子,连声追问:“烫着没有?”拿起帕子正想帮他擦拭,忽见湿在下半身,不由红了脸,帕子往他手里一塞,转过头不说话。

徐寒看得有趣,故意往她的方向挺了挺身子,皱眉埋怨:“弄湿了人家衣裳,帮忙擦一擦也不行么?你如何为人妻子?”

与他较量她从不肯落下风,立即嘟了嘴反驳:“谁让你无声无息,吓我一跳!”

“明明是你在想心事,我不追问还罢了,你倒恶人先告状!”徐寒有心逗她一逗。

她气鼓鼓地撇撇嘴,生怕他追问她在想什么,将话题转开:“我让人给你床上摆了新的大红弹墨绣花枕,且试试好不好?”

徐寒偏偏不依不饶:“今晚冷得紧,我就在这里歇。”他愈来愈觉得她反应有意思,明明担忧得紧,硬要装得满不在乎。但要说她为什么紧张,他却不知道。

书剑在外听了一阵,悄悄挪步,告诉了躲在角落的洛湘阁丫鬟雅兰。

三奶奶正在嘱咐霜苹好生照料方五娘,听到雅兰的传话面色不善,问霜苹:“你家小姐整日做什么?与二少爷见过面没有?”

霜苹不解其意,据实以告:“小姐新近打算绣一个荷包送给二少爷,赶了几日工。二少爷前儿送信说宫里有事,这两天没有露面,小姐刚才还问起呢。”

三奶奶沉吟片刻:“我即刻修书一封,你贴身带给小姐,千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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