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的一声,皇千行手中的大剑嗡嗡作响,如暮年的老者最后一声呻吟。疲弱不堪的频率从剑柄传递向指尖,震得他呲牙咧嘴,口中一股甜味上涌。
皇千行屏息,硬是把咯出的血咽了下去,蹭蹭蹭三步,他的脚似乎出离了他的控制,接连直退,在地上划出两道清晰可见的痕迹。
他把无力的右手往长袖口里一缩,反手在后背一放,装作没事人一样,虎目仰视场外众人,一副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的模样,博得了满堂彩。
“好,千行哥就是厉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啧啧,直面七阶恐鸟王,能让它的暴踢无功而返的,需要多么强的身体素质啊。”一位皇家人吆喝道。
“可不是,千行哥真是吾辈楷模啊,瞧他成竹在胸,再一炷香拿下恐鸟王不是问题。我决定了,以后鞍前马后,抱紧他的大腿,跟着他吃香喝辣!”一位在众多天才中显得偏弱的少年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扯开嗓子大喊。
如此一来,他就算选好了阵营。外族的年轻一辈在进入黎部落深修时,加入某个大家族做食客乃至客卿,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样的好事,大家族也乐见其成的。毕竟,海纳百川,龙行天下,作为屹立不倒的大户,就算是装,都得有虚怀的精神,外来的天才,能为我所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有谁会嫌手下的打手太多呢?
若是此人不听话,就放到冷板凳上去,束之高阁,好好敲打一番,把剩余价值利用干了再说,可不能让他抢了自家小辈的风头。
皇千行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能有其他的天才心甘情愿来做追随者,这是往他脸上贴金啊,刚才那位,做得不错,回去了得重赏。
他的右手,这时才渐渐有了感觉,对于刚才的一踢,他还是后怕不已。
不过,场上最后一只大鸟更不好受,被他正面逼退,此时一双巨掌下一片血肉模糊,黏了一地沙土,留下了悲壮的鲜红梅花印。
恐鸟王摇晃着脖颈,头上的肉质羽冠随着摆动,眼中一片暴戾的猩红。
满地的尸体,破碎的骨骼,浸润了的尾羽,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大眼,阴魂未散。
那是它同类的血液,是它多年的老部下啊,就这么没了。恐鸟王心中,物伤其类,再看向皇千行时,早已忘却了生死,只希望拖着他一起长眠。
翅膀一展,恐鸟王疾驰,后掌发力,一跳五米远。
作为陆行鸟类,恐鸟的翅膀早已退化得无法支持它的重量脱离地面。幸运的是,青空之下难封王,黄土之上自加冕,如果有人因为它无法飞翔而对之掉以轻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恐鸟流线型的身躯,有力的后肢让它在陆上有了只能用恐怖来形容的速度,再加上闻名的暴踢,在六七阶中它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在做垂死挣扎么,也罢,让我陪你好好玩玩?”皇千行嘿嘿一笑,毫不躲避,一如往前,加速撞了上去。
“唉,小家伙没看出恐鸟想拼命了吗?真是胡来。”燕尘在一旁啃着鸡腿喝着小酒,一把糟胡子一翘一翘,煞是可爱。
“算了,看他还撑得住,我大鱼大肉,就懒得出手了,正好给混小子个教训,也算替皇昊轩敲打一下这个不争气的后生。”老头心思转得不慢,思量着。
竞技场中,一声闷响,皇千行感到自己撞上了一处无法逾越的绝壁,反震力让他叫苦连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收起了原来的不屑。
“可恶,这畜生哪里来的力气,最后一搏完全无防守,漏洞百出,可又毫无顾忌,攻势好比疾风骤雨,连我也招架不住,当真棘手。”
“哼。”皇千行转念一想,“不过是穷途末路,想用它畜生的贱命把我脱下水,可笑。且撑过这一段,看它还有什么花招!”
战局中,时不时爆发出让人惊骇欲绝的对撞,震得人鼓膜嗡嗡发胀,一人一鸟四处变换着位置,像两颗流星你追我赶,来往间不亦乐乎。
这么一来,如此的缠斗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众人坚信结果的必然,丧失了看下去的必要,纷纷散开。
“嗯?这,这不是那个连见习猎手都不是的愣头青吗?他怎么跑到零三五区了。”一人眼尖,才刚从皇千道的零三六区出来,不想看见这么一件活见鬼的怪事,他使劲揉揉眼睛,确认无误后,像发现天地异宝般惊呼。
“你小子昨晚没睡好吧,净说胡话。”一位与他相熟的好友笑骂道,随即走来,哐当一下,兵器落地,他的下巴张得不能再大,“还,还真是,天啊。”
燕尘本以为是个玩笑,他深知没有令牌是根本无法进入竞技场的,可无奈耳边讶异声越来越多,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老茧,只得漫步踱步到了喧哗处:“一帮臭小子,嚷嚷什么,看走眼了吧。”
零三五区内,同样的横尸于地,不过这里的恐鸟尸体更完整些,分布也更为密集。
关键是,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就这么与恐鸟王对峙着,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简直是胡闹!”燕尘气得吹胡子瞪眼,扔了手中的鸡腿也来不及不可惜,他还没意识到闵子然既然已经解决了恐鸟群,在恐鸟王前就起码有了自保之力。
所谓关心则乱,他是被原先闵子然一副人畜无害,实力低下的模样害了,这下心急火燎,就欲一掌取了野兽的性命。
燕尘手掌弯曲成半爪,一道波纹宛然,在掌纹处汇聚,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为了棋子大小的一枚小珠,他手指一弹,珠子好像突破了空间的禁锢,朝恐鸟王的脖颈处袭去。
“尘老爷子,这么做,怕是违背了部落试炼的本意啊,除非人命攸关时,您老可不能出手啊。”一个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即刻又是一颗小珠飞起,后发夺势,妙到绝巅的操控,让它与前头的碰在一起,空气中裂开一道小缝,像是有一双手将两者拉了进去,无声无息,场上再无一人觉察。
此时,竞技场正高空处,气浪翻腾,一朵蘑菇云飘起。从下方看,就像云彩急速变幻,如此奇景,众人都痴醉于竞技场中,无福欣赏了。
燕尘心中一惊,回头再看,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哪个老怪物,没想到猎杀团团长亲临,小慎慎,你翅膀硬了,敢冲撞老辈了啊。信不信下次我找你家老头子下棋的时候,好好和他说两句啊。”
“知道知道。”袁慎早就摸透了老者的脾性,“您老和家父随着老首领打基业时,我还在哪里喝奶呢,阿慎不敢忘,您老从小对我的关心。”
燕尘脸色稍有缓和,倚老卖老道:“算你识相,你倒说说,为何出手阻拦?”
袁慎一努嘴:“还不是为了他吗?您老还没看出这小家伙还没出全力吗?对于这个闵子然,家父可是夸赞不已,如今我一见,还真是人中之龙啊。”
额,燕尘挠头,好像,出手确实是多余了啊。
不对,自己被这个小子骗了,八阶实力,命斗胚子,水准应该介于见习猎手到大猎手之间,装什么白身,太过分了!
不对,他哪里来的批准,跑到这里来试手,太过分了!
燕尘愤愤间,看到竞技场几个区域的负责人慌张地向自己跑来,他正好心里有火,斥道:“都反了不是,不好好在管辖区呆着,瞎跑一气,成何体统!”
几个负责人推诿着,最后其中一个高个斗胆站出来道:“大人,不是我们玩忽职守,确实是没必要再呆着了。有一个小恶魔,四处流窜,顶着耿夜大人的牌子,从三十一区一路杀过去,现在我们是跑来向你哭穷啊,竞技场里是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了。”
袁慎在一旁仔细地听着,不顾燕尘,自言自语道:“从袁家赶到这里是半个时辰,再加上耿夜通报的一个时辰,总共是一个半,绝灭了四个半的区域,应该是不下千只了,咳咳,尘老爷子,你们斗兽区这次可是出大血了。”
这下,燕尘彻底懵了,这个闵子然怎么冒出来的,他的肺都快气炸了。
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不过太谦虚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斗兽区有专门的猎队,负责捕猎兽源,虽然气阶的野兽对于他们是手到擒来,但量变引发质变,这么多野兽,都死在闵子然的匕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齐。
而像恐鸟这种珍稀品,更是难找,这下倒好,全折没了。
燕尘也不笨:“这个闵子然,可是会月舞?”
呵呵,袁慎笑而不语。
燕尘长啸,苍天啊,自己居然把月舞风华放进来了,失策失职啊。
斗兽区令,命斗中,月舞风华者,禁入;群狼之灾者,禁入!
燕尘无力地挥手,几个负责人讪讪离开。
“小慎慎,我知道了,你是为把这个人拉入猎杀而来吧,这样如何,你看我这里损失够大了,不如你卖我个顺水人情,让我把他拉入燕家,你意下如何?”
袁慎苦笑:“您不是一向和家父吵个不休,认为命斗大势已去吗,何况,我不只是想让他加入,您老可别像抢了我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后一个弟子啊。”
“小慎慎,你玩那么狠,我服了。”燕尘也是明白事理的人,袁慎如此重磅诱惑,自己不论再拿出什么条件来,都是徒劳。
袁慎,袁天歌独子,猎盟排名第五十一,号称,恶魔之下,第一人!
同时,他是命斗的集大成者,最有希望继承催命衣钵,问鼎神号的中年辈之一。
想拜入他门下的命斗,成千上万,可他一直推诿说专心修炼,绝不收徒。
原来,他的眼光,从没放低过,他在等,那一场月舞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