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的欲望面前,道德有时真的很脆弱,也并不是每个猎手都以保护队友,守护村落为荣耀,更不要说主动放弃信仰的驭兽团了。
执法队,以远古狴轩为肩章,普通成员绣白边,一星居中;精英成员绣紫边,三星在上;队长绣金边,周天星辰环绕。执法者司刑罚,相对独立于部落其他组织,对背信弃义者,蛊惑煽动者有直接格杀权。
神猎队,平时超然于部落琐事,是一个部落最隐秘的力量,也是最后的底牌,与执法队一明一暗,共同维持部落的安定。神猎队中不设队长,队员间互相称呼其代号,在多年默默为部落除去潜在威胁后,他们的情谊与军队中的袍泽相较也不遑多让。
为了防止部落中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执法队另设预备队,得到族中资源的大力倾斜和正队的全力教导,可以说是培养最高端战力的摇篮。
两天半后,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城在夕阳下熠熠闪光。旗帜飘扬,一个袁字远远就可以望见。说是部落,在此地扎根数百年的袁家人早就将这里建得媲美铜墙铁壁,四大家族明面上的实力之雄,从大本营的规模上就让人无法想象。
终于是到了。马背上,燕星夷也是一阵轻松,追杀了驯兽师长达两个月,疲于奔波的他现在心里就只有部落内珍藏的佳酿了。
舔了有些发裂的嘴唇,他看向旁边一个脸色发白捂着肚子的少年,不由纳罕。自从两天前他们行至平原买了几匹代步的马后,他就发觉这个少年好像从没训练过马术,一路风尘,一路也是呕吐不止,失水过多下,整个人都显得病怏怏的。正因为如此,在袁牧的建议下,原本一天半的行程延后了一天。
他,好像叫闵子然吧,还是袁牧挑选来的,这样连马术都不会的孩子,难道是刚从荒林跑出来的不成?根基不稳,又如何会被预备队青睐啊。
燕星夷的话,倒是说对了一半。袁野,还真是从荒林里来的,也无怪他蹂躏得了土狼王,却对家马无可奈何了。不过,预备队的问题,袁野倒是没想过。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与父亲一样,加入神猎队。事实上,只要他显露出印师的能力,或许就是预备队请他去做座上宾了。不管怎么说,一位印师,部落肯定会拿出足够的条件,将他绑在自己的战船上的。
四人沿着一条大道拉住马徐徐前行,望着那座阔别了七年的城池,袁野忘却了身上的虚脱无力,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原本,他可以无忧无虑地成长,毫无疑问地接管这里的一切,就是在这片城池的上空,奏响了在他心中神一般男子最后的挽歌。而他,被母亲生硬地拽走,人生从此改写。
他死了,而自己,再也没有向父母撒娇的权利和必要。我看晨星,星辰看我,天意如此。变强的代价,是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的话,他宁愿舍弃自己的修为和天赋,只希望那个人依旧能提着他,将他甩进黑屋。现在,这只能在入梦后才会有了。
时间逝水,一梦,终非一生。
唯有变强,才是不变的真理。袁野摇头,有些事情,忘不掉的就深埋心底吧。
正想间,距离城门还有一箭之地,走在前头的袁牧忽的停下来,示意众人下马步行。
见袁野与叶雨溪不解,他似乎不想提及,迟疑了片刻,轻声解释道:“猎神大人殒于此地,首领在六年前有令,从西门进入的人,必须步行。”
袁野安静地听着,走到了袁牧前面,远离了三人,似在出神。
放肆!燕星夷见袁牧如此僭越,不守礼节,走在了长辈前面,正要发作,袁牧摆摆手,拦住了燕星夷。
袁野丝毫不理会后面的骚动,心神像是在清河中洗涤过一样,驱散了多日的萎靡不振。一百零五步,他默数着,步入了五米高的城门。
城里恰是一片闹市区,贩卖兽皮兽角的,推销铁制武器的,兜售药草制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走过路过看看啊,上等花蟒皮一张,还有各色初级药剂出售。”
“西门段师铸的铁制大剑,一把三两,两把五两您带走嘞!”
“这位别走啊,在下熟悉周围险山恶水,做向导保你满意。”
袁野还记得,七年前,这里的瓦房,化为一片冲天的巨焰,哭嚎声直上云霄。时过境迁,即使摧毁的速度远大于重建,这里也早已恢复了喧哗。人们,总是习惯忘记了痛苦的回忆。只是,袁野知道,市集散后,万家灯火灭,繁华落尽时,有无数的孤童,寡妇,老人彻夜不眠,思念着阴阳两隔的亲人。
一个人的时候,又会去咀嚼曾经撕心裂肺的回忆。正如袁野听不见了周围的声音,凝视着闹市区中央的一座雕像,回忆撕心地袭来。
雕像高三米,底下是一大片花岗岩基座,雕刻成一处断崖,一个人就那么站在崖上,一脚踩在前凸的一块岩石上,双手各握着一柄匕首,眼神望向天际。
猎盟擎天柱的存在,猎神,袁擎天。
对于袁野来说,猎神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他是位细心体贴的好丈夫,也是位健壮幽默的好父亲。就好像是方才,他还感到那座雕像动了,在对自己说着什么。
袁野扣紧拳头,搭在胸前:“放心吧,父亲,你的愿望我一定帮你实现。”
袁家复兴,三族慑服,称霸荒林!
还有,照顾好母亲。
誓尽,他才发现叶雨溪拿手托着香腮,好奇地盯着他。
袁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三个大活人晾一边了,脸上一红,忙搪塞道:“怎么就你了?牧叔和燕伯伯呢?”
叶雨溪一拍脑门,头一后仰,做出晕倒的动作:“你还好意思说,这都没发现,两位中年大叔早就花天酒地去了,留我们自己去登记啊。”
黎部落在不断向外界寻找新鲜血液,充实了本家,维护自己的统治,也庇护了天才之后的小村落,小家族,可谓是双赢了。为了将选拔上来的天之骄子们的潜力完全挖掘,登记领取铭牌,也是必要之举。
二人见金乌西沉,也顾不上其他,直向中央大殿跑去。
大殿中央,一字摆开一排桌子,二人在里面打着呵欠,百无聊赖。
“我说聂师兄,等了那么久,不会是没有新人来了吧。”一个面相猥琐的青年奸笑道,“可惜了,连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都没有,这下我们这帮兄弟怎么过啊。”
一位剑眉星目,后背一柄大剑的男子听罢,摇摇头:“皇千道,你如果能把心思全用在修炼上,怕是我也要甘拜下风了吧,可你只想着寻花问柳,师父的杖责看来还不够啊。”
皇千道一听,嘿嘿笑道:“师兄不知,所谓食色,性也。我管不住自己春天般灿烂的内心,借女色放浪一时,也是修红尘道的捷径。”
聂不凡正要呵斥,只见皇千道颇为惊喜地乱叫道:“师兄,有人来了,我和你赌百两,其中肯定有一个小美女。”
话音刚落,一个喘着粗气的女子撞了来,头发粘结在一起,脸上香汗淋漓,身上的皮甲掩不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倒是别有风情。
即使是一心剑道的聂不凡也被女子的青春活力感染了,至于皇千道,早已在心里狼嚎不已了。
漂亮,太漂亮了。神啊,是我每晚对你虔诚的祷告灵验了吗?你终于读懂我寂寞的心声了,所谓玉人,在我身侧,寤寐求之啊!
他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脑袋里闪过无数邪恶的念头,嘴角的口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请问,这里是登记的地方吗?”一个病怏怏的少年向皇千道礼貌地问道。
皇千道这才意识到,随同小美女来的,还有一位不起眼的病号。正因为如此,那个美女跑向了聂不凡,自己错失了一亲芳泽的机会,没好气道:“是啊,喂,你的姓名?”
“闵子然。”
皇千道更轻蔑了。在黎部落,袁姓高高在上,燕姓辅佐袁家最久,深得信赖,地位次之。再其下,就是附庸家族中的聂皇雷凌四姓了。至于闵,自动被他划为山野小辈了。
“家族?”
“额,叶村。”
皇千道记录的鹅毛笔一停,果然是个无名小子啊。
“你的年龄,实力,擅长,都报来吧。”
袁野点头:“十五岁,气阶七段,擅长匕首。”袁野估量过,把自己的年龄虚报十五岁,再加上七阶的实力,在部落本部只能算是稀松平常,扔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如此,自己才能在不被打扰的情况下后起直追,两年后才有与最强的那位一战的资格。
看着袁野超出同龄人的个头,皇千道也没有起疑,最多是对袁野命斗者的身份略微好奇罢了。现在,猎神死后,还有少年选择命斗者,确实有点意思。
“好了,闵子然,把你的推荐信让我鉴别一下。”
袁野从布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上面有叶村长的公章,这东西做不得假,也只好临行前麻烦村长做一份了。
皇千道接过,粗略一瞄,确认不假后,便拿出一块铭牌来,递给袁野:“好了,你的号码是一千号整,自己去找对应的住处吧。”说罢,往椅子一靠,闭目养神,再也不搭理了。
就在刚才,小美女早就走了,他能有好心情才怪。
袁野看出皇千道的不耐,没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一路劳累,刚了结登记一事,袁野才感到一阵倦意,因呕吐呼吸也不畅了。只得昏昏沉沉地随着叶雨溪,找到了住处。
意料之中的是,叶雨溪的住所与自己的是连在一起的。以后,倒是又要领教她的诡计了。
至于现在,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吧。
一处酒楼内,舞女扭动着水蛇般的腰,妖娆地跳着,身上的坠饰发出金属撞击的悦耳声,眼中挑逗着媚色,激起男人下腹的欲望。
舞榭之上,两个男子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一个来醉仙居,不过是寄情于这里的醉仙酒;另一个,平时不近酒色,此时酌着美酒,欲言又止。
燕星夷看出袁野的意图,荡气回肠地说道:“老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为难啊,告诉大哥,我来解决。”说完,拍拍袁野的肩膀。
袁牧苦笑:“好吧,燕大哥,如果我说,我借燕绝影这孩子一年,你觉得如何?”
“嗯?”燕星夷朦胧的醉眼也是一张,“老弟,犬子承蒙错爱,可是他现在是预备队队长,你要了他去,也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
燕星夷这句话,也是间接回绝了袁牧,谁都知道,预备队的孩子,除非极特殊情况,一般是不会调动的,他们还是以提高实力为最高任务。
袁牧也是知道这个要求的难度,不过仍不想放弃,他抿了口酒,一字一句道:“大哥,我带来的那个男孩,他姓袁,名野,如果你还不糊涂的话,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哦,原来叫袁野啊,这名字倒是不错。”燕星夷随口答道,继而,他又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好像总是听老首领念叨着。
等等。他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舌头不自觉地打起结来:“袁野,你,你是说,那位猎神大人失踪了几年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