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陈学艺也只是一位庸人。”宁奕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说不失望,那也只是假的,这么个忍气吞声的主,又如何能够主持江南官员政绩考核这样的大事?现在就是让宁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大宋朝的那位真龙天子,那位历史上对于书画丹青闻名遐迩的宋徽宗道君皇帝,怎么会选择了这么样一个庸才来主持这样的大事?
宁奕正不住地思索着,忽然间只觉得轿子停了下来,宁奕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回大人话,前面的路被人堵上了哩。”轿子外传来轿夫那讨好的声音。
“嗯?被堵上了?”宁奕掀开轿帘走了下来,定睛一看,只见不远方正有两方人紧张地对持着,一方乃是一群士兵模样的年轻男子,另一方的,则是陈学艺的那几名贴身护卫。
“你们刚才说的什么,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打爆了你的牙!”只见一名随从高声吼道。
“我说,陈学艺是没卵子的老杂种,我就说了怎么了?你还敢打我不成?”一名士兵笑嘻嘻地走上前来,略带一股挑衅意味地调侃道。
“你们敢动手吗?小心杜将军扒了你们的皮!哈哈哈!!”
“见过陈学艺接待我们杜将军时的样子吗?那客气劲简直恨不得趴下来给我们家将军舔脚趾头啊,你TAMA的算哪根葱啊!连你们陈大人都得给我们家将军面子,你以为tama究竟是谁啊!”
那一群士兵看起来约莫有八、九个左右,看到那一群士兵时,宁奕眼前顿时一亮,其中的有两位士兵,赫然就是适才在街边公然辱骂陈学艺的那两位年轻士兵。
话刚说完,那一群士兵顿时哄笑起来,顿时触怒了那几名亲随,一个个整张脸憋的通红,猛地攥紧双拳怒吼道:“你们这一群杂种敢骂我们大人,找死!”
“怎么了?骂两句都不能骂么?”一名士兵懒洋洋地说道,“陈学艺就是他niang的过街老鼠,连当今皇上钦命的官吏考核都不敢出头去做,不是过街老鼠又是什么?就是一没卵子的种,全扬州城谁不知道,陈老头子这辈子都没个儿子?不是没卵蛋的种,又是什么?”
这些大头兵秽言秽语的一番高喝顿时搏了个满堂彩,大街上猛地发生这种口舌之战,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已越聚越多,热热闹闹的百姓顿时把整个场面围做了一团。那几名亲随向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冷声道:“你可知道辱没朝廷命官是什么下场?”
“下场?”那些士兵愣了一愣,忍不住嘿嘿直笑:“保家卫国,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活的都是老子们去做的,当老子们冒着刀光剑雨的时候,你们这些个诸生老爷们还在喝茶听戏呢!跟老子们说王法,不如去跟杜将军说王法,你们有那么胆量吗?”
杜冲,他niang的又是杜冲,杜冲欺人太甚!
那几名亲随怒气拨发,终于在也忍不住心中的那股怒气,大吼了一声:“兄弟们!杀了这几个杂碎!”
“怎么,想打架?”那七、八名大头兵眼看着那几名陈学艺的亲随握着拳头冲了过来,神情顿时一凛,急急忙忙地摆开架势,挥拳就冲着那几名亲随打了上去,场面顿时乱做了一团。
周围的百姓一见陈学艺陈府台的亲随和这几个大头兵打了起来,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一时间,喝彩声、叫好声汇成了一团。这一幕落在宁奕眼里,竟然使得宁奕忽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抬眼望了一眼陈学艺所乘的轿子,只见轿子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轿中的陈学艺却依然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让宁奕不由得心中生出了些许鄙意。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陈学艺竟然还能如同老汉坐钟一般,稳稳当当地坐在轿子里不吭一声。俗话说事情是小,面子为大。骑在头上拉屎撒尿了,就换做任何一个有尊严的人,也绝不会这样容忍,何况还是一介官员。
当街就被这么几个大头兵欺负了,陈学艺竟然还能一声不吭,若不是没有血性,没有尊严。顾全官位不愿与人结怨,不愿得罪人。宁肯退一步海阔天空也不愿拼死维护自己的尊严,这么一位父母官,把这么大的一府之地交给这样一位没有血性的官员牧守…老天爷,你是瞎了眼了么?
宁奕心中不由有些气结,双眼死死地盯着那顶轿子,陈学艺啊陈学艺,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到底还是不是我大宋朝的一名官员?
只见双方你来我往,拳脚相加,周围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中国人自古就爱看热闹,即便是在现代也毫无改变,只是没过一会,只见那些大头兵越战越勇,没过一会,就把那几名陈学艺的亲随一个个打翻在地,狠狠地踩在脚下,冷笑着说道:“还不是没卵子的种?打架都没力气,不如去做娘们吧,还能伺候伺候爷们几个,嘿嘿嘿嘿…”
那些大头兵们突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被打翻在地的那几名亲随又羞又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忍不住高声大怒道:“有种就杀了老子!你们敢不敢杀了老子?”
“都回来,别打了。”终于,一直稳稳地坐在轿中的陈学艺终于出声了,淡淡的话语里竟然听不出一丝的情感波动:“起轿,回府。”
“大人!!他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大人一定要狠狠的惩治他们啊!”一名亲随被一名士兵踩在地上,涨红了脸高声呼道。
“起轿,然后回府,别在生事了。”轿中发出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不带有一丝情感的波动,那名亲随涨红了脸还欲争辩,只见陈学艺的轿子已然起轿,晃晃悠悠的冲开人群,往扬州府台衙门的方向继续前行。
“嘿,果然是没卵子的官。”那些大头兵一见此情景,立即心中生出一丝鄙意,放开那几名亲随以后,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星子,口里骂骂咧咧地道:“让老子来当这个官,天下早就太平了!”
周围的百姓一见府台大人竟然起轿就走,一个个的顿时感到有些索然无味。大头兵当街欺负二品大员,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一桩奇闻。然而,一名府台竟然还能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了,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桩怪事!就连戏文子里,也从没有过这样一出!
周围开始传来一些指指点点的低骂声,宁奕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正欲转身上轿,斜眼一瞟,忽然间只见那些个大头兵忽然一个个猛地脱下裤子,嘿嘿大笑着喊到:“陈学艺,没卵蛋,陈学艺,没卵蛋…”
在然后,只见几根齐刷刷的水柱冲着轿子的方向猛地往外喷射,顿时引的人群中猛地爆发出阵阵娇喝,立即死死地捂住眼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些个大头兵横行无忌地当着那么多扬州城百姓的面,冲着陈学艺陈府台的背影尿尿,这种场景,不可谓是不够震撼!
正站在不远处的宁奕看的目瞪口呆,当着陈学艺的面冲他当街撒尿,竟然还能无动于衷…陈学艺…陈学艺他,还是个人么!!若是陈学艺真的追究起来,就算是砍了他们几个的脑袋,都不在话下。可是,陈学艺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陈大人啊陈大人,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宁奕忽然心里隐隐地产生出一种意识,这一把,这下可算是玩大了。
“该死的周丁,竟然搞了那么过份的一出戏来!这下子杜将军和陈府台的梁子可算是结大了!就算是陈府台依然一声不吭,可陈府台的脸这回可让他往哪搁?”宁奕不停在心中骂骂咧咧着,见陈学艺的轿影越来越远,宁奕赶紧摇了摇头,强压下心头的那股震撼,急忙转身上轿,顶着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鄙夷声,向着陈学艺等一行人的方向追了去。
陈学艺啊陈学艺,这都没有把你惹怒,你的下限,到底在哪呢?
顺着扬州城街道,陈府台和宁奕等一行人的轿子终于在扬州府府台衙门面前停了下来,宁奕一掀布帘子转身下轿,跟着满脸淡然的陈府台走进衙门里。只是刚进后堂,只见陈学艺脸色铁青,忽然喉头一甜,“哇”地一下,喉咙间猛地吐出了一口殷虹的鲜血。
“陈大人!”一见陈学艺忽然间吐出了一口鲜血,跟在身边的几名亲随立即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自家大人。
陈学艺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转脸望向宁奕,淡淡地道:“宁大人,今日之事,让宁大人笑话了。”
“怎么会!”宁奕满心震惊地看着陈学艺嘴角边流下的那一抹殷红的血液,急忙俯身说道:“陈大人忠君爱国,为民办事,这些日子,下官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
“罢了。”陈学艺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宁大人就请自便吧,本官…得回房休息一下。”
向宁奕道了一声,说完以后,在几个亲随的搀扶下,这个年过五旬,已然经历了几十年宦海风云的老狐狸,颤颤悠悠地走进了房里。宁奕除了满心震惊之外,又还有什么可说的?
宁奕揉了揉鼻子,看着陈学艺那颤颤巍巍,步履蹒跚的背影,嘴边那一抹刺眼的鲜红,依然还深深的印在宁奕的脑海里。
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管怎么说,陈学艺好歹也算是当朝二品大人,在扬州府也算是万万人之上的一员大官,可是,就是在适才,这名府台大人,竟然在当街被几个士兵羞辱,却依然一直保持着淡然的姿态,一直回到了府衙里,才露出疲软的神态!
为什么,为什么陈学艺,会隐而不发?单凭一条侮辱朝堂命官,适才就足以治下了那几名士兵的大罪了。同时,这也是宁奕所希望的,宁奕当初在军营里与杜冲定下的计,就是“冲突”!
要让杜冲,故意与陈学艺产生冲突,逼迫陈学艺不得不开始江南官吏的考核之事,只要冲突的越狠,那么效果便只会越好。同时,宁奕和杜冲也从来都不怕把这件事闹大,大不了一封折子递到京里去,参陈学艺一个玩忽渎职之罪,这样一来,所有的矛盾,都又将再次解决了。到那时,陈学艺只能乖乖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