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丁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眼陈学艺,见陈学艺面沉如水,然后这才继续有些委屈地说道:“小的刚去找杜大将军,没想到杜大将军只是一听陈大人也在,便立即破口大骂,那骂声可难听着哩,小的觉得杜将军的话实在有些难听,便欲出言说两句,可没成想小的只是刚一开口,竟然引来杜将军的雷霆之怒,还差点挨了一顿鞭子。”
在周丁将宁奕亲自教授给自己的这一番抛砖引玉,投石问路的说辞抛出以后,果然终于点燃了陈学艺的心底里的怒火,只见陈学艺紧咬着牙关,声音里已隐隐地满含着一丝的怒火,质问周丁:“他都说了些什么,你给本官统统学出来。”
周丁和宁奕一听心中立即大喜,只见周丁清了清嗓子,直起腰来摆开阵势,一番言语说的惟妙惟肖,只见周丁一会就仿佛戏文中的武生,喝声如雷,一会如如同跳梁小丑,卑躬屈膝,其中满含了许多卑劣不堪的市井之言,诸如“caotama”“搞它个嬉皮娘求的”“X他菊花”等等脏言秽语,看的宁奕暗暗的在心里直直发笑,硬忍着脸上的表情,都快憋出内伤来了,可是脸上却还偏偏得装出一副惊愕之状。
看不出周丁也是个表演的天才啊,如果在后世,这么优秀的人才,一定会比四大天王还红吧!宁奕一边强忍着心中的狂笑,一边暗暗地想着。转脸望向陈学艺,只见陈学艺的整张脸早已是红的发紫,紫中带绿,双拳紧紧地握着,愤怒的眼眶都快要蹦出来了!
宁奕笑的越高兴,这一边的陈学艺就越愤怒,终于,陈学艺一只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猛地身形站立,高吼了一声:“够了!!”
陈学艺的这一声吼满含了无比的怒气,就仿佛雷霆一般震摄在这包房之内,陈学艺全身上下微微地颤抖着,胸膛因为愤怒而接连此起彼伏着,犹如一只恼怒了的狮子。大怒道:“够了够了!他杜冲好大的胆!我陈学艺给他三分颜色就开了染房,吃了三天饱饭就敢挑起大旗称霸王,当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了不成!!混账!混账东西!!”
陈学艺一怒之下,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一副状态全然不见,涨红了脸满口的破口大骂,正坐在一旁的宁奕急忙站起来一把扶住陈学艺的胳膊,好声劝道:“陈大人息怒,先坐下来,坐下来先消消气。”
宁奕急忙扶住因为巨怒之下,血气上涌而导致大脑血气不足,身形急晃快欲倒下的陈学艺,然后转过身对着周丁正色道:“说,杜将军他还说了些什么?”
周丁抬起脸,和正在做戏中的宁奕对望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杜将军还说…还说,如果见了那个老狗zazhong,一定要砍下他的老狗脑袋…”
“够了!够了别说了!!”周丁的这一句话,就如同点燃了一颗炸弹一般,猛地炸响在了陈学艺的胸口中,陈学艺疯狂地一声巨吼之后,紧接着眼前一黑,身形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口吐白沫,直接气晕了过去。
一见陈学艺一怒之下气晕了过去,宁奕和周丁不由的对视了一眼,只见二人脸上都挂着一脸的微笑,眼见气晕陈学艺的效果已经达到,宁奕在军帐之中与杜冲定下的计策此时就已算成功了一半,那么接下来的戏便也就好演的多了。
只是做戏要做足,陈学艺就这样晕了过去,宁奕和周丁二人紧摇慢晃,抚气顺心,不住地掐着人中,过了好半晌,陈学艺这才突然惊叫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悠悠地醒来了。
“陈大人,你没事吧?”陈学艺只是刚一醒来,眼前就迎来了满脸关切的宁奕。陈学艺有进气没出气,那一张脸气的煞白,有气无力地躺在宁奕的双臂中,低低地哀呼了一声:“杜冲狂傲,杜冲目中无人啊!!”
“陈大人请先消消气。”宁奕满脸的关切之情,好声劝道:“可能杜将军是有什么原因而迁怒了陈大人,还请陈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陈学艺摇了摇手,强行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哀叹了一声,不由得自嘲一笑道:“虽说我大宋是文官辖制武官,可是,杜冲狂傲,也有他狂傲的本钱啊,本官虽是他的上司,可是…嘿嘿…嘿嘿嘿嘿…”
陈学艺摇了摇头,忽然间猛地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满是悲伤之情,宁奕依然满脸的关切,好言好语地温言劝道:“陈大人请先消消气,下官这就送陈大人先行回府吧。”
“不必了。”陈学艺摇了摇手,双手支撑着地面努力地站了起来。只是陈学艺刚站起身的那一瞬间,陈学艺整个人仿佛又恢复了平静似得,淡淡地道:“不必了,既然杜冲他不来,咱们就先开席吧。”
见陈学艺只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整个人又立即恢复了平静,宁奕心中震惊之下,也不由的暗暗有些佩服这个老道滑腻的老狐狸,忍气吞声的功夫简直有如深渊之阖。忍字头上一把刀,陈学艺堪破此道,实在不能不让宁奕惊讶之外,还略带着一丝敬佩。
见陈学艺猛地坐了下来,浑如没事人一般,淡淡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东西。看来这个老狐狸城府之深,如果不再加把料,恐怕很难真正点燃陈学艺的胸中之怒。
趁着陈学艺的身后背对着周丁的功夫,宁奕急忙向周丁努了努嘴,眼睛爆发出一阵精光,周丁立即心领神会,急忙向陈学艺和宁奕二人告了声退,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气氛窒息的就如同真空了一般,沉甸甸的压在心里,重的连气都喘不过来。
吃完这一顿索然无味的宴席以后,陈学艺和宁奕走出青阳楼,坐上轿子就待回府。按照宁奕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要送一送陈学艺的,一来表示亲近,二来,青阳楼内的包房里这么一搅和,见火候不够还得在点一把火。所以,就连宁奕这么个毫无八卦之心的纯洁男子,心中的那股八卦之欲也隐隐的被勾了起来,宁奕倒想看一看,接下来的这把火,究竟会怎么点燃!
陈学艺淡然的脸色上看不出一丝适才的怒气,淡淡地走上轿子,几个轿夫合力一撑,便摇摇晃晃的往扬州府台衙门的方向行了去。宁奕所乘的那顶轿子紧随其后,一条不算长的队伍就这样顺着扬州城的大街,往扬州府台衙门的方向去了。
宁奕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心中不住地猜测着这一下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把戏。适才在青阳楼里的那一幕,完全是宁奕一手导演而成的,至于挨鞭子,杜冲破口大骂等事,杜冲在军营里也只是佯装作秀了一番,并没有周丁说的那么夸大其词,那么离谱。
至于眼下的这一场戏,剧本究竟为何,剧情怎样发展,就连宁奕也不甚了然了。
想着想着,忽然轿子的两边一阵声音传来:“瞧,那是陈大人的轿子!”
“狗屁陈大人,在我们杜将军眼里,陈学艺那个老家伙算个屁!”似乎是两个年轻士兵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宁奕的耳边。
宁奕心中一动,这就要开始了?
同样的一句话,也同时传入了陈学艺的耳朵里,坐在轿子中的陈学艺面不改色,并没有命令轿夫停下轿子。只是跟随在轿子两边的陈学艺多年的亲随忍不住了,骑在马上忍不住握鞭怒道:“你们说什么呢!”
“哟?看见我们啦?爷爷我还当你们是睁眼瞎呢。”宁奕掀开布帘子,伸出头去观望,只见两个年轻的士兵正站在不远处,对着那名亲随正不住地做着鬼脸。
“无缘无故出口伤人,你们是哪一队的!”那亲随看起来似乎也有些涵养,停下马来,脸上气的青一阵红一阵的,却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涵养,没有立即对那两名士兵破口大骂。
只见那骑在马上的亲随质问自己的出处,那两名士兵嘿嘿怪笑起来,指着那名亲随的鼻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听好了,老子是扬州府卫所,杜冲杜大将军旗下的兵,怎么样,你敢找我们杜将军论理吗?喂!你看什么看?难道你是兔爷吗?没见过像老子这么俊美的爷们吗?”
那两名士兵咄咄逼人的态度终于惹怒了那名亲随,只见那亲随紧握着双手,涨红了脸,好半天嘴巴里才憋出一句话:“我…我跟你们拼了!!”
“慢!”一声深沉的呼声,顿时唤的那名亲随身形一振,冲向那两名士兵的身体急止,那名亲随惊愕地回过脸来看去,只见那深蓝色的布帘子已然被掀开了一角,坐在轿子里的陈学艺露出了他那满是皱纹的老脸,淡淡地说了句:“上马,回府。”
“可是…大人…!!”那亲随显然极其不甘心,咬了咬牙还欲争辩,只听陈学艺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再次传来:“立刻上马,回府。”陈学艺的声音淡淡的,却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感觉。
那亲随咬了咬牙,恨恨地看向那两名士兵,双拳紧握,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两名士兵一见那亲随跑了,立刻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起来:“搞了半天是个怂球,没卵蛋子的家伙,哈哈哈!!!”那两名士兵顿时一阵哄笑,听的陈学艺一行人脸上清一阵红一阵的,纷纷握紧了拳头,却没有一个人多说一句言语。
这一切被宁奕看在眼里,不由得大为摇头,表面上看上去,这一把火点的是时候,只是技巧太过拙劣,如果想凭这一把火就想引得陈学艺暴跳如雷失去一切理智,还早的很呢。也不知周丁在做些什么,怎么弄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场面?
然而,对于陈学艺那忍气吞声的态度,也不禁令宁奕大为失望。按照先前想来,陈学艺无论如何也是朝中的二品大员,是代天子牧守一方的府台,即便官威不大,也不可能坐视被人骑在头上拉屎。好歹也是经历过几十年宦海风云的一代人物。在官场上面,面子比命还要重要,想来陈学艺无论如何也会讨回这一口气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出宁奕的意料之外,陈学艺这么个实实在在的道台,竟然对于面子不管不顾,忍气吞声,竟然连多一句的言语也没有,听着适才那两名士兵的讥讽之言,竟然连表情也没有变化。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感情陈学艺这两任道台就是这么博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