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人情味可言,即便陈学艺真的是一位清洁廉能、独善其身的好官,为了达成目的,为了能让江南官场一肃正风,为了能让整个时政走上正规,对于挡脚石,就必须清除他!
只是,千算万算,宁奕没有料到的是,陈学艺的忍耐限度,竟然是如此的强大,即便是被气的吐了血,竟然也没有怒气冲冲地前往军营当面质问杜冲,而是选择了回房静修!
在这一刻,宁奕,是真的糊涂了。
事实上,糊涂的并不仅仅只有宁奕一人,还有陈学艺的那一干亲随们。
第一时间得知自家老爷被当街羞辱,继而吐血了的消息,府中的管家陈仁和不由的大惊失色,两步并一步急急忙忙地冲进陈学艺所在的房间里,冲进去一见陈学艺正躺在床上脸色灰白有进气没出气的模样,陈仁和眼中的泪水忽然流了下来,一把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老爷!”
“别说了。”陈学艺有气无力的努力摇了摇手,示意众人退下,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微微地道:“仁和,来,到我这里来。”
“是!老爷。”陈仁和抹了把泪水,站了起来,走到陈学艺的床边,见陈学艺的嘴角边还挂着一抹鲜血的血迹,陈仁和不禁有些又惊又怒,低声道:“老爷,到底是哪些人干的!我现在就命人将他们全部抓起来,定一个侮辱朝廷命官之罪!”
“仁和。”陈学艺惨白着脸色笑了笑,道:“仁和,你有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老爷做事有些软弱了?”
“这个…”陈仁和呆在原地顿时一愣,忽然间神情显得有些沮丧,轻轻地低下头,小声地道:“老爷满腹诗书,以君子之礼待人,别人也自应当以君子之礼待老爷的…”
陈学艺半靠在床头,有些虚弱地冲着陈仁和笑了笑,道:“你懂得,仁和。”
陈学艺的一声“你懂得”,顿时在陈仁和的心里激起了一股巨大的滔天骇浪,不由得全身顿时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望着正冲着自己一脸微笑的陈学艺,陈仁和张大了嘴巴,喉咙间努力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满含在喉咙间那一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许久以后,只听“砰”地一声,陈仁和双膝一软,猛地跪倒在地重重地向陈学艺嗑了三个响头,等在抬起头来之时,只见陈仁和双眼里已满是泪水,呜咽地道:“大人大恩大德…我陈仁和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好了,起来吧。”陈学艺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别尽做那些女儿态了,站起来!”良久以后,陈学艺又不由得幽幽地叹了口气:“事实上,我陈学艺不为别的,只为了当日的那一承诺而已,碧碧…唉,毕竟长大了啊。”
深深地叹了口气,陈学艺似乎显得有些乏了,闭上眼睛,淡淡地道:“你出去吧,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
“是…老爷…”陈仁和深深地嗑了个响头,转眼在看陈学艺,竟然已经是鼾声大作,竟似睡着了一般。
陈仁和咬了咬牙,轻轻地走了出去,只是刚打开门,只见府中的一干亲随们早已等待在了门前,一个个眼中杀气外露,银牙狠咬,双拳紧握,一张张脸憋的通红。一见陈仁和走出了房门,那一干亲随们顿时犹如见到了首领一般,纷纷大叫了起来:“陈管家!老爷的仇,非保不可啊!”
陈仁和连忙摆了摆手,两眼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凌厉的精光,咬着牙低声道:“老爷不许我们去报仇,可是这个仇,咱们却是非报不可的!”
“陈管家,你说什么,咱们就去做什么!”一个年轻的亲随咬牙说道,“陈管家武艺出众,小小的扬州府卫又算的了什么!杜冲又算的了什么!”
“走!”陈仁和双拳紧握,死死地攥住拳头,满腔怒火地喝了一声道:“拿上家伙,现在就去扬州府卫,老爷的意思,这件事不能明着来,可是做为部下,有些事情却是必须要去做的,陈大人对我们这些人个个有恩,此仇若不能为大人报了,还何以为人?”
“没错!”一干亲随们立即被陈仁和的这一番满含怒火的话激的杀气冲天,纷纷低喝了一声。
“走!现在就去扬州府卫,若是不能给一个交待,咱们就打的他们跪地求饶!哼!”陈仁和眼角忽然爆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然后紧接着大手一挥,带着一干杀气冲天的士兵亲随们,冲着门外的方向急急地离去。
事实上,当朝二品大员,现任扬州府府台的陈大人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大头兵大大地侮辱了一番的消息,立即惊爆在了这整个扬州城里。听者无不啧啧称奇,就连最为年长、阅历最丰富的老人,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也不免咋舌。
同样,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扬州府各班押差、功曹、推官、押司等一干小吏们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同时,心里有的,只有深深的…震惊!
可不是,陈学艺二品大员,在扬州府那可是说一不二的第一号当家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几名小小的士卒当街羞辱,竟然还不理不睬,径直而行,这件爆炸性的消息,在一些人的耳中听起来不免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也有人说,这是陈大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气量大,能容人,翩翩君子之风,下听民言,乃是一位真正正值的高官儿,否则,若不是那些个大头兵心中有怨言,又怎敢当街羞辱府台大人?难道还能是嫌命太长,活的腻歪了么?若陈学艺真要治罪,也只需以“辱没朝堂命官”之罪,将那些个大头兵打入大牢,严惩不贷!
总之一时间扬州城众说纷纭,流传到了扬州城的每一个角落里,就连生人莫进的扬州城府台衙门里,也不免开始流传起了“陈大人当街受辱”这一条特大级新闻来?
府台,相当与后世的一省之长,试想,一名省长,会被人指着鼻子骂完以后,只是一言不发然后掉头就走的么?
答案显然是不可能的。
就在宁奕深深地叹了口气,准备出府去寻找周丁的时候,刚一转身的功夫,就在这时,一个满面怒气的女孩儿俏生生的忽然出现在了宁奕的眼前。、
“啊…碧碧…是你啊…”一见碧碧如同鬼魅一般的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宁奕呆了一呆,脸上立即挤出一丝笑容,“哈哈”一笑,说道。
“大人!”此时的碧碧已经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那股俏皮之态,死死地板着一张俏脸,冷生生地问道:“陈大人今天在大街上,究竟是怎么了?”
“这…”宁奕顿时有些无语,看着眼前这名俏生生的小丫头,紫罗裙,凤尾裳,头上插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钗头,竟像是换了个人似得,不由得呆了一呆,过了好一会,猛然间像是回过神来似得,上上下下打量了碧碧一番,忽然脸上露出一股奇异的神色,冲着碧碧低声道:“你…你怎么穿这身衣裳?”
本是质问宁奕究竟陈学艺发生了什么事的碧碧,猛然间被宁奕这一番反问,整个脸顿时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我…我穿这身衣服…怎么了?”
女儿家天性爱美,性别使然,乍一被宁奕这番反问,碧碧的小脸立即红成了一团,急急茫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不住地吃吃地道:“怎么,有什么不妥的么。”
“你瞧,风尾裳,紫罗裙,怎么像一名小婢女?若是被街头哪位公子看见了,啧啧,保管娶回去做二房。”宁奕摇头叹息。
可谁知,碧碧竟然不笑反而怒气大增,一张小小的俏脸上早已是寒冰迭起,霜寒密布,怒道:“宁大人!我们家老爷正躺在床上,你怎么还有心思说出这样的话?亏我碧碧还对宁大人满心钦佩!还以为宁大人是一名忠诚正直的好官!”
被碧碧的这一顿抢白和怒气冲天的质问,宁奕的脸顿时红了又红,急忙弓下身子,歉然道:“都是我的过错,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宁奕是又好气又好笑,好端端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引来了碧碧的滔天之怒,眼前的这位俏人儿的这番做派、这幅打扮,落在宁奕眼里,就仿佛是一名大家闺秀。
宁奕直起腰来,看着碧碧的眼睛,不由得忽然有些微微出神,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暗自在心里摇了摇头,在宁奕心里,碧碧,根本就不可能会是一名大家闺秀,宁奕暗自嘲弄了自己一番后,然后想了一想,开口将适才在大街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碧碧听。
在宁奕看来,一名小小的婢女而已,无论如何也不会掀起什么腥风血雨。宁奕以为,眼前这名叫碧碧的小婢女,不过只是担心自家老爷的安危罢了,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碧碧听。
可是不想的是,碧碧听来以后不由的怒气更盛,一张美丽的小眼睛顿时满是一股骇人的怒气,猛地银牙碎咬,恨道:“混蛋!几个小小的卒子就敢当街羞辱我…家老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人就应该派人抓起来,一个个重打一百大板,治它个侮辱朝廷命官之罪,然后全都扔进盐水里泡上三天三夜!!接着埋进土里风成人干,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碧碧咬牙切齿地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不住地咒着,落在宁奕耳里却是越听心越惊,这哪里是刑罚…这简直就是满清十大酷刑!这么些一条条恶毒的刑罚手段猛地从碧碧口中说出来,顿时令宁奕感到无比惊异,满身的冷汗顿时凉了整个后背。
好…好狠的一个小女孩…打了一百板子后居然还要把人风成人干,罪过,真是罪过…还好只是说说而已…宁奕满心惊异地不住地想着。想来一名小小的婢女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对于宁奕所布下的整个计划并无害处,这才使得宁奕稍稍心安。
就在宁奕心里不住地想着的时候,只见碧碧猛地跺了跺脚,满脸怒容道:“此仇不报,我就不是碧碧!来人啊!!”
“大小姐!”碧碧话音刚落,忽然间不知从何处走出两名一身青衣打扮的年轻男子,只听碧碧银牙碎咬,一脸恼怒地说道:“华一,华二,你们两个现在就去那府中的衙役全部召集起来,跟着我立刻前往扬州府卫所,找那个什么姓杜的理论一番,若是姓杜的不讲道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