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泽皇卖耗子药时捡了一个老婆,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里。夫妻俩决定向黄子火学习医理知识,遭到了黄子火的婉拒,但黄子火指给他们一条发财之道。
水泽皇沿着黄子火指引的路走了没多久,差点被娘舅打死。黄子火在给他治病时,夜里被刘洛芙勾引,出于愧疚,他不得不教水泽皇学医。
1
黄子火越想越觉得事情过于蹊跷,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冷,就算是浴缸里刚刚放进来的有些灼肤的热水将皮肤烫得红红的,他依然无法感觉到那种从外到内的暖和。联想到当年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抓起来,之后又发生的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思绪该往哪儿去。
自己在来凤镇一出现,怎么就会遇到那些小伙子呢?从他们诱骗自己进入圈套的手法来看,肯定背后有人指使!自己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况且自己无法知道是谁在对付自己,怎么样才能避开他们的伤害呢?
聚集了所有的思维,调动所有对那几个小伙子的印象,想弄清楚其中有没有哪个真和自己有过什么渊源。可脑袋都想疼了,他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回过头来,把自己认识并交往过的所有人从头到尾地轮查了一遍,黄子火始终无法确定自己与谁有那么大的仇。
自认为对待任何朋友,他黄子火都是问心无愧的!既然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别人又怎么会把自己恨得那么深呢?
再分细一点,要说在感情上自己伤害过谁,除了老婆占紫琼,也就只有水泽皇的老婆刘洛芙了。可对这两个女人,他从来就没有要处心积虑地伤害她们,她们又怎么会对自己有那么深的仇恨呢?
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一些经济上的问题。可就算是经济上的问题,多年前自己就是最大的受害人,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攻击的目标呢?自己也不是那种有钱了就六亲不认的人,身边的亲友,不管谁有困难,只要自己还揭得开锅,就从来不会少他们一碗饭,他们如果和自己有什么仇恨的话,那简直是天理难容了!
别人不可能恨自己,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值得仇恨的对象,如此一想,他就只能把自己莫名其妙地挨打的事归结到自己实在太倒霉这么一个原因上了。
想得实在是头疼了,他往下一滑,整个人全部浸在了温水里。闭上眼睛,屏息了将近一分钟以后,他双脚顶往水缸,头又冒了出来。
水在脸上流淌,他抹了一下面部,睁开眼睛,突然一句奇怪的俗语涌上心头:球把眼睛给你日瞎了,你居然连自己人都不认识了!想起这么一句俗语,他所有的思绪就猛然间集中到水泽皇身上了。
要说水泽皇,他倒是最不应该对自己有恨但却又是最有可能对自己背后插刀的人!
水泽皇多年前就是自己的朋友,他能有今天的成绩,是与自己的付出分不开的,照理说他是最不应该害自己的。虽然他曾经答应过要与自己同甘共苦,而在自己服刑期间,他并没有亲自出现过一次,但至少他派人来问候过自己,并给过自己一些承诺。虽然那些承诺目前并没有兑现,但都丝毫不影响自己对他的信任。
水泽皇的老婆刘洛芙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虽然自己心里有些过不去,觉得对不起朋友,但刘洛芙本人都觉得并没有什么,她曾经不止一次对黄子火说,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难道那些都是假的么?她会不会彻底变了?她会不会派人背后给自己下绊子?
他们两口子如果真是要对付自己,那确实是有些防不胜防了。
以前,水泽皇总是喜欢歪着嘴巴叼着香烟,腾起的烟雾让他闭上一只眼睛,他用另外一只眼睛看着黄子火,说出他最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兄弟,只要你和哥哥一起干,哥哥绝对不会亏待你!”
通常在听到这句话后,黄子火会微微一笑说:“我晓得大哥对我的心意,不管怎么说,只要大哥你开口,我有钱出钱,没钱出力……”这样的话不知道在说过多少次以后,黄子火失去了一切,当然也包括和水泽皇面对面说出这样的话的机会。
究竟是怎么样突然失去这样的机会的,至今对黄子火来说都还是一个一时无法解开的谜。
黄子火也不是真的想不清楚,而是他总是怀着美好的愿望,他不愿意突然之间就弄得很清楚很明白,他真的怕自己伤心到了极点,所以,活得糊涂一点,也许还会觉得人生是真的很美好。
浴缸里的水又冷了,他赤条条地爬起来,随便抽了一条浴巾擦干身上的水,走到床边,倒在床上,任意地把光溜溜的身体舒展开,顺手拉来被子盖住满是伤痕的身体,疲倦地闭上眼睛。
恍惚中,黄子火回到了他的青年时代。
黄子火正在院子里捣着草药,老婆占紫琼微笑着端着碗出现在他面前。
“老黄,饿了吧,快吃了荷包蛋。”
黄子火擦掉额头的汗,接过碗,看到碗里有四个煮得很漂亮的白白圆圆的蛋,“我哪吃得了这么多,去弄两个出来,你两个,我两个。”
占紫琼硬往他手里塞,“这么大一个男人,连几个蛋都吃不下去么?你吃吧,我不吃。”
“吃得再多也消化不了。那我吃两个给你留两个在碗里吧。”
占紫琼从他手里接过捣药的杵,“留一个就行了。多了我也吃不了。”
占紫琼人并不漂亮,一脸的雀斑就像苍蝇拉下的屎。要不是早些年黄子火穷着,换作这两年他肯定不会娶她做老婆。再说占紫琼也是水泽皇两口子给他做的媒,他当时只是听说她勤劳朴实也就答应和她交往了。匆忙答应的结果,就是匆忙地组建成了一个小家庭。就这事,黄子火后悔过,但却并没有对任何人说。其实也并不全是因为占紫琼长得不漂亮黄子火就从心里不愿意接受她,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人不是很聪明。
如果两口子都不是很聪明,搭配起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可问题就出在黄子火太精明了,因为他的精明就更衬托出占紫琼的不灵光。他们两个真的就好比是修辞上说的那个反比法:将聪明的对比得更聪明,把愚钝的衬托得更愚钝。
水泽皇两口子赶集时,总是出双入对,凭着两人能说会道的嘴,生意好的时候,能赚不少的钱。可黄子火任何时候都得一个人出马,因为占紫琼确实帮不了他什么忙,别说让她帮忙招呼客人了,就是让她收收钱,她都得反应半天。
占紫琼成了黄子火的一块心病。
在黄子火没有这块心病之前,他的生活是充满阳光的,虽然偶尔也有些阴雨连绵,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满足感,足以羡煞旁人好多年。
黄子火接过老婆递过来的碗,正低头拨着里边的蛋,突然间,那四个白白的蛋变成了黑色,吓了一跳的黄子火手里一松,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天地突然暗下来,面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
置身于黑暗之中的黄子火想吼,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一样,他根本就无法发声,他只觉得有一种窒息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心口……
他想跑,想尽快离开这个黑暗之地,可是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拴住一样,他根本无法迈步。
痛苦的黄子火闭上眼睛,向前一扑,他突然间感觉自己在向无底的深渊掉下去……
掉啊掉啊,怎么也落不到底……他希望能有身体触地的感觉,可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始终没有到来……
他突然又发觉自己行走在满是藤蔓的地方,那已经齐腰的藤条让他无法迈开脚步,他想伸手拨开藤条,那藤条却又发疯一样生长得特别快。
绝望的他想要呼救,嘴巴张得再大,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有人在前边出现了,那身影,那面孔,那笑容,好熟悉好熟悉……
哦,对了,他就是十多年前那个仗义的水泽皇!
黄子火面前突然站了好几个凶神恶煞的人,他正与人动手打架之时,水泽皇出现,拉着他拼命地奔跑着。
二人跑到无人处,黄子火张口喘着粗气,再定神想看水泽皇时,他又没了踪影。
黄子火迈步想追,却一下子落入了漩涡,他开始拼命地挣扎……
猛然间,黄子火醒了,惊魂未定的他看了看墙上的钟,半夜一点半。
摸摸身上的冷汗,他苦笑着倚在床头,伸手拿来遥控板,打开电视,几十个频道转了一圈,没有合他意的节目,不是卖广告的,就是半夜讲夫妻悄悄话的,再不然就是又臭又长的肥皂剧。
当他想关掉电视时,最后出现的这个频道播的是和爱情有关的电视剧,剧中男女角色正在亲吻,半裸的男人抱着喘气的女人,那缠绵的情景让他突然间停下了关掉电视的想法。
他开大了一点音量,那女人的喘息声柔美而入骨。听了有十几秒钟,他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又赶紧把音量小了一些。
镜头一转,那男人慌乱地行走在街头。
原来是偷情的!
黄子火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淡淡一笑,这样的电视剧有什么看头?
电视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声和骂声:“人家的男人挣钱养家,你挣的钱就拿去偷人!这日子没法过了,你滚!”
黄子火打了一个寒战,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那个曾经在他怀里百般温柔的女人——她就是水泽皇的老婆刘洛芙。
人说朋友妻不可欺,可并没有说朋友妻可不可以欺朋友。黄子火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并没有想过去欺负谁,更别说是谁的老婆了,可是他没有这种想法却并不代表别人不会有这种想法。
将电视的音量全部关了,只留下闪烁的画面。他不想再听到那些做作的哭声、骂声、笑声以及并没有激情的喘息声,他让要天地都静下来,他要回忆那些过往的岁月里曾经让他刻骨铭心的画面与感觉。
所有的那些,无非就是生活的酸甜苦辣咸。
所有的那些,都已经沉淀成没有色彩的黑白画面。
2
十五岁的黄子火初中还没毕业,就因为父亲的一场病而失去了继续进学校的机会。可话说回来,在那个贫穷的时代,就算没有那场突变,他也不可能在初中毕业后继续深造。
大哥黄子金代替父亲管理家中的一切事务。二哥黄子木因为弄大了女方的肚子,女方索要彩礼,逼他马上结婚。原本家里因为父亲的病,刚收回家的粮食就不得不卖掉了大部分,而今黄子木再要家里出彩礼钱,这无异于雪上加霜。一家人闹得不可开交,最终以分家来解决了这次危机。
黄子火还是个未成年人,被分出来后,不得不一个人生活,他一个人种他那一亩五的水田,一个人管理属于他的那半个山头。小小年纪的黄子火身材不高,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瘦得如同白骨精转世。就算有再高的热情,他也只是一个血肉之身,一个季节下来,他种的庄稼也只能暂时缓和了肚子的革命,至于其他的,交了那些农业税后,就几乎什么都没有余下。
山坡上长了许多野草。那个时节,喂兔子也算是一种副业,什么长毛兔、肉兔等,逐渐进入了人们的视野。黄子火人虽然小,但脑瓜子特别灵活,他到街头转了一圈,听说邻县有人在大搞养殖业,他也来了兴头。
翻箱倒柜,典衣卖裤,终于凑够了买回两对种兔的钱。他走了大半天的时间,到邻县买回了两对长毛种兔,就像背着祖先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背回了家。
这对种兔还真给他面子,半年以后,那两对兔子生下了它们的第一代,一对八只,一对十只。欣喜的黄子火一只也没有卖,全部喂了起来。
兔子的生殖能力很强,就算还在哺乳期间,它还是会怀上下一胎。黄子火买回兔子养殖方面的书,一边学一边喂。等到兔子发展到七八十只的时候,他才开始卖小兔子。而大兔子身上剪下来的兔毛,拿到收购站去卖,也是一笔收入。
第一次拿到自己辛苦赚来的钱,黄子火流着泪买回来肉和酒,请父母兄弟都来家里好好打了一回牙祭。
看到如此好的发展势头,家里人从开始的反对态度迅速转变了过来。大嫂二嫂开始从他这买回种兔,也慢慢地发展起兔子养殖。周围的乡亲也开始从他这购买种兔。
一年下来,黄子火算了算自己的成绩,多少还是有几百块钱的收入。这样的收入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他已经想好了,过了新年,再好好地大干一场,争取奋斗一年后,存折上的数字会扩大十倍甚至更多。
可是天真的有不测风云,这并不是危言耸听。三月的春风已经绿了山头的叶,那天,黄子火背着小兔子到集市去卖,临走时,想着天气晴好,就敞开兔圈的门通风。
可是当他刚到集市,还没来得及摆好背篓卖小兔子,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风大雨就突然袭来了。那场大雨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又刮起大风,气温骤然下降。
兔子没有卖成的黄子火想着家里的兔圈没有关,就赶紧顶着风雨往家赶,十多里的山路,他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等到家一看,除了受惊后冲开了兔笼逃跑了五只兔子外,其他的兔子倒还都是笼中,只是接近一半的兔子被雨淋湿了。
接下来就是被雨淋湿的兔子开始生病。两天后,有两只兔子死了。黄子火来不及伤心,赶紧按照书上说的去买注射器和药水。虽然什么都不懂,但他不得不自己动手,毕竟那些是他的心血。
村里的周老医生看着这个刚强的少年,为他的执着所感动,破例为他的兔子出诊,并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给兔子打针、喂药。
几只病重的兔子还是死了,但大多数生病的兔子逐渐好了起来。
经过这一次变故,黄子火总结了教训,他悉心地研究起如何防治兔子的病来。慢慢地,他成了给兔子治病的良医。村子里谁家的兔子病了,都会来找他医治。经过他医治的兔子,一般都会好转。
黄子火能有这样的技术,多亏周老医生的教导,他是不会忘记那份恩德的。周老医生的独生子在文革中被打成了傻子,老伴也在前两年去世了。看到黄子火如此能干乖巧,年迈的周老医生有心收这个徒弟。
黄子火看出了周老医生的心事,干脆请父亲出面,认周老医生做了干爹。
有了这层关系以后,黄子火学习起来更是如鱼得水,加上他天生就很聪明,很快掌握了不少的病理与药理知识。周老医生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对他说,再过一年半载,他就可以给人施药了。
就在这年夏天,一个雷雨交加的午后,周老医生的傻儿子趁他忙着给病人治病时,偷偷地溜出了家门。老爷子安顿了病人后,发觉儿子不在屋里,赶紧冒雨到处寻找,后来在村头一个深水鱼塘里发现了浮在水面上的儿子,又急又气的他下水去捞儿子时,差点搭上他自己的命,要不是鱼塘的主人出来观察情况,他也会命丧鱼塘。
黄子火帮干爹处理了傻儿子的后事后,看着他一天不如一天的身子,心里着急,可又不知道如何劝慰干爹。眼看着干爹的身体越来越差,病得越来越严重,为了能更好地照顾好他,他不得不卖掉了大部分的兔子,只留下几只种兔。
周老医生虽然得到了黄子火的悉心照料,但毕竟人老体弱,儿子去世这一变故给他的打击又实在是大,看到黄子火忙上忙下地为自己操劳,他鼓足了心劲儿又撑了几天后,一天晚上他把黄子火叫到床前,嘱咐了他一些话,告诉了他自己留下的行医笔记要如何消化,并最后一次告诫他要如何做人,然后平静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