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书记微微一笑道:“这个话题咱们回去再慢慢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好好应付水总吧。我可告诉你,水总是在江湖跑了几十年的人了,他那张嘴,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对付得了的。”
“哦?”高低可以猜测到其他一些可能因素,但绝对猜测不到,提醒自己注意的居然是宁书记。看来,水泽皇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你们新闻工作者,凡事追求真相对吧,讲求的是事件与人物的真实性对吧。可是你们采写的新闻究竟有多少是真正贴近事物本身的?当然,我不是要说你个人哦,我是针对这个社会的普遍现象来说的。所以说,不管你采访到的是怎样的一个水总,永远都只能是凤毛麟角。”宁书记的话已经说到了尽头。
高低也不好再问了,他点了一下头说:“我会尽量多搜集素材,还原一个真实的水总。”
宁书记一听这话,微微一笑,“你们究竟是报道产品质量的还是人物的?”
“有真实的人物才有真正的产品。”高低喝了一口茶,在脑子里迅速地措辞,“一个人的品性往往决定着他说的话的可信度,也决定着他做的事有多大的真实性与欺骗性。所以当我们跟踪一个企业产品的质量问题时,往往会综合分析各种因素,特别是企业领导者的思想。我们会看他们的经营理念究竟是以人为本还是以钱为本,我们也会看这个企业的发展史究竟具有什么样的历程,如果从最初走来时就建筑在欺骗的基础上,那整个企业的可信度就会降低到最低点。”
他们正说得高兴,过道里传来水泽皇一边走一边说话的声音:“你们去别的房间招呼一下,我去和宁书记、高记者谈谈。”
众人的目光一齐看向房间门口,水泽皇一脸带笑地出现在门口。
“哎呀,宁书记,实在对不起,今天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改天我再另备水酒给你赔罪。”水泽皇走到高低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本来说的就是客套话,也不等宁书记客套一句,他就又对高低说:“高记者,今天你能赏脸来参加这个宴席,实在是我的荣幸。为此,我要感谢宁书记带给我的这份荣耀。”
高低看了一眼宁书记,见他微笑着示意自己,他马上明白了,开口说道:“水总客气了。我只是一个小记者而已,和宁书记他们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倒是我有点受宠若惊了,居然得到水总如此特别看待,实在是有点受之有愧呢!”
水泽皇很爽快地笑了起来,“高记者说哪里话。宁书记他们处处照顾着小民的生意,他们是咱们企业的再生父母,而你的笔,却是咱们企业兴旺发达的关键呢,只要你在文章中的措辞华美一点,咱们企业的业绩就会噌噌噌地往上蹿呢!”
哼,这就露出了本来目的了。要是你心头没鬼,又犯得着这样露骨么?保安的话突然间在高低的耳边响起,只要你待得久了,接触的人多了,你就会了解到很多背后的故事。看来,就算别人不说,他也会说出不少呢!
“水总的话说中了一点,我们报纸的宗旨除了赞扬推广真善美的东西,更多的责任却是揭露那些假恶丑的东西呢。要是我们都昧着良心说些假话,把本来是伤害人身心健康的东西硬是说成是有益的产品,那不就是千古的罪人了么?”
水泽皇又是一连串的笑声,“高记者不愧是名报记者,笔厉害,嘴也厉害。刚才我的人告诉我说,你是中国质量万里行《产品质量追踪报》的记者,我心里就一阵狂喜,只要高记者肯出手,咱们的产品就省了一大笔广告费,咱们把这笔广告费直接让利于消费者,那是多好的事情呢!”
“你们的保健用品真有那么好的功效么?”高低不失时机地抛出一句看似在进行采访却又似在闲谈的问话。
水泽皇显然愣了一下,他马上指着宁书记说:“要说产品的质量如何,咱们宁书记就是最有发言权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致力于开发保健用品,中国有多少的受益者,恐怕还真的无法统计呢。”
“水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保健用品的?你又是受到什么样的启发呢?”
水泽皇叹了口气,“这个还得从我很多年前开始跑摊那会儿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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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泽皇喝了一口茶,很意味深长地说:“要说起我的过去呀,那简直是一部长篇小说呢。哎,这样吧,高记者,我知道你文笔了得,咱们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你听听我的奋斗史,看有多大的价值,可不可以写成一本书?要是你觉得真有教育意义,那请你把我的故事写成小说,就算是替咱们的企业做做文化宣传。当然了,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高低一听这话,还真的来劲儿了,他真要敢给自己说起他那些过往,不管他如何编故事,总会有一些真实性在里边的,这样说来,也正好可以从侧面验证他那些保健用品究竟有多大的使用价值。
一想到这儿,高低笑了,“那好啊,我可以听到水总不一样的人生故事了?”
“那是当然。我会把我这近五十年来所有的故事都告诉你,你自然就知道我做这个企业所花费的精力了。有些人不理解我,一看到我赚钱了,就眼红了,觉得我无非就是把一些简单的药草重新配伍而已,靠的是吹嘘欺骗消费者。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更多背后的故事呢。哎,人怕出名猪怕壮,只要你弄出一点名堂了,就总有人中伤你,排斥你,甚至打击报复你。好人难做呀,做有名的好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水泽皇还真会表演!就他那说话的语气,刚开始说这段话时,很有些高亢激昂,可说到后边时,他居然能带着一点哑音,就好像突然之间被人伤害得很深的样子。
高低心里哼一声,你这表演也太过了吧?就凭这点,我敢肯定你那些产品十有八九是骗人的东西!
“水总是不是经常遇到那种无理取闹的人?”高低突然想起在酒店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以前跑摊时倒是经常遇到,现在我不用跑市场了,也很少与那些没有素质的人接触了,所以要说遇到那种无理取闹的人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了。”水泽皇心里是有数的,高低在酒店门口看到有人想进来找他的那一幕,早就有人告诉了他。
“比如说以前的什么故人呀一类的,又或者说是你曾经不小心得罪过的人?”
水泽皇摇头说:“这种可能性也太小了。像我这种心底无私、热情好客又乐善好施的人,哪儿会有那么多的仇人呢。当然了,俗话说,卖面粉的见不得卖石灰的,偶尔也有人想败坏我的声誉而采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比如有人利用我们公司在现场做活动的时机,找一些无赖来滋事的情况也是有的。就像今天,我就听酒店的保安说,至少有三个人打着想见我的旗号非要进来捣乱不可。这种情况咱见得多了,从来就不当一回事。”他说得很轻描淡写。
高低一听到这话,只好生生地把他想问的关于在酒店外遇到的那个跛子的事给压了下去。他一时找不到恰当的问题,屋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宁书记突然开口说话:“是啊,高记者,你不知道,这个公司在五年前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药厂,自从水总接手这个厂后,他大胆进行了改革,推出了一系列的保健用品,从最初的神龙药枕到后来的保健神梳等等,每一个产品一经推出,都受到消费者的大力追捧。别人要用几十年的时间才能达到的高潮,水总和他的员工们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达到了一个质的飞跃。这些成绩,让咱们永丰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呢!所以市委市政府才下达了特别的文件,给他们这个公司一路开绿灯,就希望他们加快步伐,带动经济的快速发展呢!”
“这种拔苗助长的发展模式真的有助于企业的发展?”高低不得不怀疑。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你眼前看到的一切,但你却不得不相信奇迹。”宁书记又接口说了一句,“有些东西的发展就好像真的有如神助一样。咱是无神论者,咱相信市场决定一切。水总他们公司的迅猛发展,我倒真觉得是三分靠的是产品,七分靠的是运气。”
“宁书记这话差矣,我倒是觉得六分是产品,三分是运气,还有一分则是领导们带来的福音。”水泽皇摆了摆手说,看了看表,“这会儿我也没多少事,如果宁书记不反对的话,我就抓紧时间给高记者普及一点知识,回忆一下咱们走过的历程,也好让他对咱们企业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也方便他接下来的工作。”
“我当然不会反对了,我也想听听你究竟是如何发展到今天这个高度的。”宁书记很豁达地说道。
“那我开始了。”水泽皇提起水壶要往各人杯中续水,被小乌接过了水壶。
水冲入玻璃杯中,那上下浮沉的茶叶就像水泽皇的往事一样,让人觉得有种飘浮不定的感觉。
水泽皇十二岁那年小学刚毕业,母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带着他们四兄妹艰难度日。水泽皇排行老三,因为上边有两个哥哥和父亲一起干农活,所以他相对来说就不是那么累,有更多的时间玩。
因为看着母亲生病去世,水泽皇就发誓将来长大了要当医生,要让家里所有的亲人无病无灾。
村里有个赤脚医生,是个老中医,医术特别好,可惜他无儿无女。六十开外的老中医和水泽皇的父亲是好友,他经常在水家喝酒聊天。看到聪明伶俐的水泽皇,虽有心收他为徒传承衣钵,但又怕他不喜欢学,于是就婉转地告诉水泽皇的父亲说,他药铺里少个人手帮忙,他希望水泽皇放学以后能到店里帮他切切药、打扫一下卫生什么的。
水父当然很高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下正中了水泽皇的下怀。于是只要一有空,他就往老中医的店里跑。
开始他只是帮着打扫打扫卫生,学着认中药的名字。一年下来,他几乎能把店里所有的中药认出来了。就算把药混在一起,他也能分出有多少种,分别叫什么名字。
初二那年,他已经不太想去上学了,但老中医却告诉他,多学点知识总是有用的。他只好答应勉强把初中混完。不管学校有什么样的考试,他都从来不放在心中。课本他是从来没有认真看过的,只是要到考试前才把书翻一翻,勉强考个及格也就是了,但平时他的包里总是装着一些和中药有关的书,比如《药物学》、《中草药药理》一类的书。
终于把初中混毕业了,他也没能考上高中,反正他也不想继续上学了。水泽皇拜了老中医做干爹后,就从家里搬到了老中医家。
从此以后水泽皇吃住都和干爹在一起,正式开始学起了中医。
水泽皇聪明好学,又把干爹服侍得很好。渐渐地干爹就有了把毕生所学全部教给水泽皇的想法,于是就开始有目的地训练他。
这两人,一个愿教,一个愿学,很快,水泽皇就学成“半罐子水”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老中医干爹因黑夜出诊,一不小心跌成了重伤。生命垂危时,他嘱咐水泽皇,要他再潜心学习几年,等到准备好了才能给人诊脉开方,同时传给水泽皇一本他师傅传给他的手抄本,说是记载的一些民间偏方。
老中医死了后,水泽皇根本不敢独立行医,十七八岁的他只好回到家和家人干起了农活。
一段时间后,他嫌农活太累,就打起了出门跑摊做小生意的主意。他打定了主意,不但要跑摊,还要继续学习中医技术,要是能遇到好的师傅,就一定要跟着师傅学。
有了这样的打算,水泽皇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凭着从老中医那儿学来的药理知识,以及那本手抄本上的偏方,水泽皇到山上采了些草药,就到集市上跑起了摊来。
在家乡附近的集市上,有些人认得他是老中医的徒弟,还是很给他面子,有些小毛病什么的,都来找他。靠着那些自己采来的草药,水泽皇勉强能够糊口。
半年过后,水泽皇偶然听说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医术相当高明,最近在附近云游,他动起了要跟道士学医术的心思。于是他收拾好自己的草药摊,四处打听老道士的踪迹。
追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在离家乡几百里外的一个道观里见到了老道士。
老道士已经七十多岁了,可还是童颜鹤发,走起路来如风般飘逸。水泽皇想拜他做师傅学医术,老道士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水泽皇倒是铁了心,你要不答应我就死跟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于是,不管老道士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慢慢地水泽皇能靠近老道士身边了,他就像一个徒弟一样开始服侍老道士的起居生活。
就这样又是半年过去了,老道士还是没有答应收他做徒弟,但并没有排斥水泽皇的服侍。两人在一起又到处走了一圈后,老道士告诉水泽皇,他要回终南山去了,如果他不怕苦,可以跟着他一起去终南山修行。
水泽皇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他知道老道士已经动了心,要收他做徒弟了,于是他倒头便拜。
在终南山中待了三年,水泽皇不但学到了高明的医术,也将老道士的处世哲学全盘吸收了过来,那就是一生都要做有益于世人的事,但却不能求名扬人间。
跟着老道士的第五个年头,水泽皇忽然有些想家了。毕竟离家已经五六年了,也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了。老道士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吩咐他回家去看看家人。水泽皇就说不想放弃在终南山与老道士继续修行的机会,可这话一说口就受到老道士的批评。
老道士说,为人者,孝悌为先,你连自己的父母兄弟都不放在心上,又如何能将天下人放在心上?医者,父母之心。人要总怀善念,才能学到真正的医术,才能将学到的知识用来拯救世人。你还是先回家去吧,安顿好你的家人,如果咱们有缘就终会见面的。
老道士话已说到这一步,水泽皇哪里还敢违拗呢?他谨遵老道士的嘱咐,终生不向世人说出师傅的名讳。就这样他一步三回头地向终南山下走去。
回到家,看到破败的老屋,他哭了。他离家后的第三年,二哥和小妹相继成家搬走了,家中只剩下老父亲。老父亲在前年农忙时节摔伤后,身体就每况愈下。虽然三个孩子轮流照顾着他,但他终因思念水泽皇过度,于前一年春节期间走了。
老屋没有人居住,失去了人气的房屋在风吹雨打中渐渐破败了。
水泽皇到坟头祭拜了老父后,在大哥家住了几天,本想再回终南山找老道士,却被大哥大嫂死活拦了下来。大嫂很快托人给他相了一门亲,大哥二哥和他一起,将老屋重新修整了一番,小两口安下了家。
有了家有了老婆,就得想法让生活过得更好。水泽皇有真本事在身,他又开始跑摊卖草药了。
这个时候的水泽皇已经身怀绝技了,可他遵守老道士的教诲,很少在外人面前显摆,只是默默地用医术解救众生的疾苦。
可自己只有一双手,不可能让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的患者得到救治,这成了他心底永远的痛。他就在心中策划着更大的计划,有朝一日,他要把自己的医术奉献给天下人,要让自己的两个师傅的美德惠及人间。
十多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说一个中药厂要引进新的技术人才,他就毫不犹豫地加入了。
在他加入之前,中药厂年年亏损。他加入之后,就进行了大胆地改革,不再以生产传统的中成药为主。他把自己很多年以前就已经策划好的保健药品的方案拿了出来,起初厂领导有些不放心,怕投入进去后收不回成本,但他坚持认为自己的方案行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