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听说他让他老婆在他最好的朋友醉酒后上了人家的床,然后把人家讹上了,骗了人家的钱。”
高低一下子就笑了,“天下还有那样的蠢人?自己干没干过都不知道?”
“那谁知道呢?这些都是传说,是不是真的,谁知道呢?反正吧,我倒是觉得,无风不起浪,他那种人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小乌很不屑地说。
“既然你对他的人品这样看不起,那干吗还要去参加宴席?不吃白不吃?”
小乌苦笑着摇头说:“这像在场面上混的人说的话么?我和我们领导关系不错,场面上的应酬经常在一起,所以这种资源……”
“你还听说过他的一些其他传闻没有?”他岔开了小乌的话题,免得再继续说下去会使他尴尬。
小乌想了想说:“听得最多的还是关于他老婆和他舅子的传闻。只不过,有些东西确实不太好说,人说一俊遮百丑,像他舅子那样的人物,呼风唤雨本事大着呢,谁敢在背后乱说他坏话?”
“他的舅子?何方神圣?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那可是地方一霸呢!三年前吧,应该是三年前,有一个轰动常泰县的丑闻,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天下丑闻多着呢,连白宫都丑闻不断,谁会去在意这种小地方的丑闻呢?”
“倒也是,丑闻天天有,谁会在意一个小县城的丑闻呢。不过,那年发生的丑闻倒是让常泰县好几个官员都丢了乌纱帽呢!”
“哦?什么丑闻?官员贪污受贿包养小情人一类的事早就不算丑闻了。”
“那些都是表面上的现象,有些隐藏在深层的东西谁敢轻易拿出来说。不过常泰县政府大楼成了豆腐渣工程的丑闻可是天下未有的大丑闻呢!”
“怎么回事?”
“哎,要说是怎么回事,一时也说不清楚。民间流传的说法是,水泽皇和舅子刘洛帮利用了某些官员,让他们在某些环节失于管理,致使政府大楼被偷工减料。前期的建设顺利进行,可是就在大楼快要完工的时候,却突然遇到了天灾,也就是三年前那次死了一百多人的六点三级地震……”
“哦?那次地震和常泰县丑闻有啥联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地震让常泰县城里一部分老楼房倒塌了,可刚要竣工的常泰县县政府的办公大楼也同样被震倒了一大半!同期修建的其他楼房没有一处倒塌的,偏偏倒的就是政府大楼,为什么?要是不发生地震,谁会知道那大楼质量居然会那么差呢?于是民间沸腾了!很快就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重视,派来了调查小组。”
“地震来得好啊!”
“可不是。可是调查结果却出乎人们的意料,调查组经过所谓的周密调查后给出的结论是,由于承包商的疏忽,将设计使用的水泥和钢筋买错了!你听听这结论能站得住脚吗?”
“总得给老百姓一个说法不是?”
“有些人自以为聪明,但结果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追究到底的呼声越来越高,两个月后,参加了抗震救灾的官员中,有两个人跳楼自杀了。很多人都说跳楼的官员是因为做多了亏心事,可官方给出的说法却是,那两人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患了抑郁症才跳的楼。”
“难道他们的死与水泽皇他们有什么联系?”
“据传说,和水泽皇倒没有多大关系,而是和他舅子刘洛帮有密切关联。更有人说,是因为某些比那两人官大的人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让刘洛帮帮忙做了他们。”
高低笑了,“还是不要乱听谣传的好。朗朗乾坤,哪能有那样的怪事发生。”
小乌摇摇头,“不是谁想不想听谣言,而是那些所谓的谣言究竟从哪儿起的,又为什么要针对那些人?我给你说的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你水泽皇和刘洛帮那些人都非泛泛之辈而已,谁也说不清楚他们背后是不是还有人。”
“哦?”高低心里一凛,难道他是在告诫自己要想追踪报道水泽皇企业产品的质量问题就得处处小心么?假如他的产品确实是假货,而自己万一把那些质量问题给捅出来,造成他企业的损失,自己会不会就像那两个官员一样,被迫抑郁呢?
“你在提醒我?”
小乌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我只是顺口说说而已,你和他们又没多少利害冲突,再说像高记者你这样的人,什么样的魑魅魍魉没有见过?还会怕他们不成?”
一听这话,高低心里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伤痛,一丝尴尬浮在他脸上。“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咱可是抑郁不起的!”
小乌哈哈一笑,“咱们只是去参加宴席而已,你只管喝酒吃菜,谁也不会问你什么。能打听到什么消息你尽管打听,其他的也不要想太多,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人顶着。”
“你还别说,我今天还非得找个理由才好意思去参加宴席,要不然还真不好意思坐下喝酒呢!”
“我就说你是我同事。”
“呵呵,这说法显得我脸皮好厚,跟着你去蹭饭吃。”
“那么大一个场面,主人哪里顾得过来,你就别那么多心眼了。”
“我觉得还是直接告诉他,我是记者,想就产品质量问题对他的企业做一个调查。”
“公司里管事的人肯定不少。你要直接采访他,他未必会答应。”
“倒也是,见机行事吧。但至少我得让他知道我是一个记者,要不然,以后真要交锋时,会遇到麻烦。”
“还是你考虑问题比较周全。”
直到车子进了宴席所在的大酒店的地下车库,高低的心里还没打定主意用什么样的理由面对富商水泽皇。
两天前,水泽皇和老婆刘洛芙在商量寿宴如何办时,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
电话是刘洛帮打来的。
随后二人赶去刘洛帮家里,三人进行了三个小时的长谈。
水泽皇屁股稳稳地落在沙发上后,才慢条斯理地问:“他出来后真的没回家?”
刘洛帮眼睛一鼓,“那还有假,我的消息绝对可靠。”
“他会不会想趁我们不注意进行报复呢?”刘洛芙一直以来都有些担心,想当初要不是一计连着一计算计他,他怎么会被关进去呢?
“他敢!他若真是不要命了,我倒乐意成全他。”刘洛帮眉毛一挑。
那一年刘洛芙逃婚出来跟了水泽皇后,刘洛帮知道了这个事实,气得要死,差点没要了水泽皇的命。可妹子执意要跟了水泽皇,他也就只好做出了让步。虽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这件事很不满意,但后来水泽皇的成就还是有目共睹的,他这个舅子也沾了不少的光。这个时候,他不给妹夫撑腰,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水泽皇摇头说:“他的命不值得咱们去要,再说咱们多少还有些交情,也算拐弯抹角的亲戚,只要他做事不太出格,就估且让过他,别惹太多的麻烦。”
“我倒觉得你现在越来越胆小了。他一个从监狱里出来的诈骗犯,若是想和你斗的话就得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你越是让着他,他就越会得寸进尺。”
“我哥说的没错,毕竟咱们当年就已经结仇了,这万一他……”刘洛芙从来没敢把自己的噩梦告诉过丈夫,这许多年来,除了偶尔发几句感叹外,在心底深处,她还是觉得哥哥和丈夫对人家做得太无情了。
“有啥万一不万一的,他若真的找来了,咱就给他一些钱就是了。他刚从里边出来,啥都没有了,给他一些钱,把他稳住也就是了,何必要他的命呢?再说,咱现在有的是钱,这世间还能有用钱都解决不了的事吗?”水泽皇不知道是真冷静还是故作冷静。不过,对于那个多年前的朋友,他从来就没有觉得愧对他什么,谁叫他那么傻呢,明知道自己一直都在利用他,可他还是甘心被利用。
“我倒不是担心用钱解决不了问题,我是怕万一他横了心,非得暗地里报仇,咱们可就是暗箭难防了。”在刘洛帮看来,他出道这么些年,就没有怕过的事。可毕竟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的,他们现在讨论的这个人在多年前就被逼得连兔子都不如了,如今他出来了,能不防着一点么?
只是怎么防呢?
他若是从监狱里一出来就回去和家人团聚,那倒好说了。可现在的问题是,他一出来就没了踪影,难道他真是去找朋友商讨复仇计划了吗?找一个人虽然并不是什么困难,但是在还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意图之前,也找不到什么恰当的理由去消耗那些人力财力。
“你们也别想得那么复杂了,他那个人我多少还是了解的,虽然我们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但我认为,有些事他至今还没有明白。所以说,要说他是什么暗箭的话,就有点耸人听闻了。”水泽皇这话既是安慰自己,也是想放宽老婆和舅子的心。
“你说得倒轻松,这年头,人心难测啊。你能肯定这些年他在里边就真的没把过往的一切想清楚吗?他要是还没有想清楚,那他就是真的傻了。我倒认为,他肯定将所有的细枝末节理得再清楚不过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一出来就没了踪影?他肯定想在报复了我们之后,不连累他的家人,所以才……”刘洛芙一想起自己在噩梦里被他压在身下,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心里就有一种近似于窒息的痛苦。
“也别想那么多了,想多了反而给自己增添太多压力。等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们再探探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就成了,何必弄得杯弓蛇影呢?”水泽皇摆手制止了老婆往下说。
“你心里还是怕得很吧。这些年,我经常做噩梦,梦到被他报复,我都不敢对你说。哎,也许那就叫报应吧!”刘洛芙看着丈夫越来越苍老的脸,她突然有种这座靠山将要倒下的危机感。
“得了吧。反正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想法,就请你派人继续打听他的消息,要是找到他了,就给他一些钱,先让他安定下来,再慢慢探听他究竟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对了,如果他真想报复的话,就让我来慢慢跟他谈,也别伤害他的性命。他现在穷成那样了,咱们有的是富贵荣华,可不能因为他的贱命失去这一切!当然,如果他真的没有报复的想法,我们还可以再给他一些钱,把该了的一切都了了。”
“你看问题咋越来越浅白了?你还想养着他不成?那可是养虎为患!”刘洛帮一下子猜到了妹夫的心思,“养条狗容易教会它看家护院,他呢,你就算想把他当菩萨供着,也得他受得起你的香火。”
水泽皇不耐烦地摆摆手,“算了,他的事还是等找到他后再说吧。我来主要是想商讨一下做寿的事,你那边的朋友就由你负责邀请并接待了……”
皇家大酒店是永丰城里第一流的酒店。
水泽皇的生日寿宴分成两天来办。今天主要招待权势人物及社会各届名流,明天才招待公司下属、亲朋以及一些可有可无的关系户。
水泽皇穿着大红的寿字唐装,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每一位到场的嘉宾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有权的书记、主任、这长那长,他全都能叫得出来,而且肯定准确无误;有钱的董事长、经理、这总那总,他全都能分得清,而且每招呼一个,他几乎都能说出人家一两句经典的话或者笑话出来,引得所有人一阵开心的大笑。
“哎呀,吴总啊,你真给面子,酒后我陪你打麻将,你不是最喜欢二奶么?保证让你多摸几把!”水泽皇故意不笑,用有些神秘的语调调侃面前这个叫吴总的胖子。
吴总哈哈一笑:“还说我呢,你不也特别喜欢么?大家谁不知道,你就喜欢自摸呀。”
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笑开了。
两人握握手,客套两句,水泽皇又迎向下一位客人。
他双手合十向坐在沙发上的一位面相很富贵的人走了过去,“蒋镇长,实在是对不起,今天有些忙不过来,怠慢了你老人家,罪过罪过,你要原谅我哦!”
蒋镇长略微动了一下身子,微笑着说:“水总,别这么客气了,今天来了这么多名流,你也够忙的,你去招呼其他客人吧,我就无所谓了。我就坐会儿,一会儿还得赶回去办公呢!”
“哎呀,那可不行,今天你无论如何也得把酒喝好了再说。工作的事,明天再回去慢慢处理,好事不在忙上嘛。”水泽皇拉着蒋镇长的手,很是热情地说。
蒋镇长轻轻地摇头,压低声音把嘴凑到他耳边说:“咱现在可不能像以前那样自由散漫了,你也知道的,现在搞的这样那样的考核,很严的,稍微有点过失,一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那一套不就是吓吓下边的人嘛,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你就不懂了。好了,你去忙你的吧,过两天咱们再寻个机会坐下来喝茶,我们镇上准备搞个保健品投资项目,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呢!”
“好吧,怎么说咱也得给蒋镇长这个面子!”
别过蒋镇长,水泽皇迎向下一位客人。
那些客人里,除了套近乎的,还有感恩的,更有一些像蒋镇长那样为今后的发展寻找方向的,水泽皇都一一答应了他们的邀请。
小乌和高低走到酒店大门口时,正好小乌单位的领导宁书记偕同他的秘书也来了,四人打过招呼后,一起向里边走去。
3
众人口中的那个坐了五年牢的黄子火其实并没有走得很远,他也没有非要弄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的想法。
五年的时间,他在牢里想了很多,回想起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眼泪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可他终究没让它流出来,而是直接流到了心里去。
出狱那天,他原本就没奢望家里会有人来接他,他就想着出去以后要到处看看,品尝一下自由的滋味。
走了一圈后,感觉变化太大了,城市越建越大,垃圾越来越多,虽然风景树、应景花越种越多,但也感觉不到景色有多美;虽然交通信号灯越来越亮,越来越多,但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车辆与行人依然很多。
在来凤镇,黄子火见绿灯亮了,就笔直地往街对面走去,谁知差一点就被突然开过来的车撞上了。
想想自己真要是被撞死了,那多好啊,那么多的苦就不用去受了,曾经那么多的恨也会在一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自己真要是被撞死了,那多不值啊!自己才刚刚获得自由,才享受到一丝新鲜的空气,还有很多美味没去吃,还有很多好看的地方没去看,这眼睛真要闭上就不睁开了,那才是天大的不值呢!
他对着车子骂了一句:“你龟儿子赶着奔丧呢!”见车里的人没有下车的迹象,他也就算了。他心里盘算着,万一车里的人真要下来和他理论,他也不会怕的。毕竟不是自己闯红灯,而是开车的人不按规则开车。
从监狱里出来后的第一天,黄子火就跑到附近城里,直接去了那条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的但却从来没有光顾过的烟花之巷。走在街上,看着那些光鲜的与不光鲜的招牌,读着那些优雅的与粗俗的店名,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很久以前,他只顾着做生意挣钱,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到这样的地方来放纵一下自己,毕竟家里有老婆,而且只要他有要求,老婆从来不会拒绝。没有老婆之前,当他第一次尝到男女之爱的快乐之后,他只要想了,自然就会有人来到他的床上,那个时候他是根本不用花钱到这样不干不净的地方来的。
认真想想,人生究竟有啥意思?上为一张嘴,下为一根屌,谁会真正大公无私地为别人活着?就算你想为亲朋好友做点力所能及的好事,可是谁又会真正记得你的好?只要他们不在背后说你的坏话,不过了河拆你的桥,就算是对你最大的回报了,还奢求什么?
每天睡在你身边的老婆,说来应该是你最信任的人了,可是你信任她,她又如何报答你呢?说不定她为了一点私欲就会把你出卖了呢。
黄子火有个狱友,他戴着一副眼睛,很文静的样子,编号是11351,他喜欢叫他“眼镜”。眼镜是个表面上很单纯,可内心却是个极度夸张的愤世主义者。两人夜里睡不着时,眼镜就给他讲起自己是如何进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