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棚上又传来阵阵窸窣突突声,那是老鼠在上面跑来跑去。这个顶棚是用芦苇秆及细匝丝编织的,上面垫了牛皮纸,不然会有灰尘和老鼠屎掉了下来。这都二十几年了,边上的厚土已将边缘压得快要开裂,这房子也凑合不了几年了,时不时会有土从边儿上唰啦唰啦往下掉!
瞅着上方,要不是母亲睡着,韩晓准会学猫叫驱赶老鼠,而上面往往会是加速的窸窣声踢踢通通声,拿母亲的话说就是“像在上面跳舞”!折腾的人整宿睡不着,这样的情况在冬天的时候最为频繁!那时候母亲也睡不着,时常被吵醒,娘俩就一个学猫叫一个把舌头吐得吥吥响吓唬老鼠……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母亲就会骂,就会把扫炕笤帚拿在手里上下戳着顶棚振动;最严重的时候还会出现老鼠跑进屋子、柜子里啃咬东西,把人能气疯了,一晚都很难睡着!今天晚上还能好些,只是间歇性,母亲没有被吵醒,鼾声仍然是时大时小不均匀。
父亲去世时是九二年,好多人都跑来添乱,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是如此!或许后来发生的相继事情真的对那些人来说是报应,不然没有这么及时的,也不会如此离奇的!村里强娃他妈曾说过害她的人没有好下场迟早要遭报应的,后来又说害她的那些人都兑了现,不是瘸了跛了瘫痪了就是半路死了。仔细一盘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木犊儿”他妈高秀兰早年是共产党员,老积极分子,把那家害得,最后她自己右半身不久瘫痪僵硬,行走不便,成天拄个拐,再也不能到村里到处行走害人咧,今年才刚死了!还有小平他爸把人拉着到处批斗,把人整得从台子上摔下去了,当场就死了,他自己最后也是半路得个瘫痪病,吃喝拉撒全在炕上,死得挺早的!还有几个,都是差不多的结局!强娃他爸原先是乡上的干部,在文化大革命中就被那些人折腾死了,活活的从台子上掉下去摔死了!难怪那老婆强娃他妈说起那些害她(家)的人牙根儿都恨得痒痒,咯嘣咯嘣响!那个老婆也挺坚强、倔强,就是不向“共产党”低头,肚子还有一个遗腹子,硬把两儿两女抓养成人。村里人常说,那老婆也常说,她经常爬树上树砍柴,腰里缠着绳,从这个树上上到那个树上,不管高低的树,她都能上去,从城后边一直到水库边,还有生产队的树,所有的树她都几乎砍伐遍了,谁说她,谁说她,她就拿斧头跟谁玩命儿!她都到那步田地她还害怕啥?!啥都不害怕!村里也确实没有人再敢说她!……听到这里,自己往往很惊讶,一个妇女竟然会爬树上树,自己是个娃娃都不会,学也学不会,也不知那老婆当时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也会暗暗把她和母亲比较,总觉得她比母亲厉害!当母亲抱怨自己不容易、辛苦时,自己就会提说那老婆的事迹,人家还不是养四个娃?!母亲词穷,说,我确实么有人家能行,在周村像那样的老婆有几个?!……总之,那个老婆确实是很厉害的,心劲很大!害她的人都挨个儿遭了报应,用她的话说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难道诅咒会起效,会起作用?反正那个老婆的诅咒是起了作用的,最起码事实上就是这样!自己没有见过母亲诅咒咒骂,只是听母亲说过“害我的人天知道地知道,把人不敢再害了!”再没见过说过什么话。只是自己在心里也恨那些人,难道天真在看着?
最早得到报应的恐怕就是碎大,在不到半年后就兑了现,而且还很猛烈,或许跟他在相应事情的“杰出表现”有关。他的那件事也是源于车祸,死了两个人,不是他们家,是外人,但跟他有关系!碎大在自己家出事以后,后来不知哪来的钱,买了一辆旧卡车,雇人开车往返从山西往回运煤买卖。结果,没多久就出事了!雇的那人还是乔红姨娘家本家亲戚,不知怎的就开车撞上了两个人,还给撞死了,那个亲戚也被扣在了山西当地,哭着往回打电话。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碎大四处借钱,到处看人脸色,能跑的能想到的都去了,结果钱没借下多少,人倒是丢了不少,晦气极了!后来又赶上人催着要账,常被一些男的的婆娘骂,说借了她家多少多少,儿子孙子地骂……碎大常常回来必去坟地,在爷婆也就是他爸******坟前喝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哭得长一声短一声……后来也尝试过做别的,但一直没成功,再尝试,还是失败不成功,就灰心丧了气,现在在钢铁厂下苦力,估计还欠着不少债务。
下来就是大伯家。大伯的小儿和别人在村子里的砖厂拉出砖来在各村卖,结果就莫名其妙地车险些在平地上翻了,正值夏天,车头前面水缸里的水烧得咕嘟嘟,全给人溅了一身,大面积烧伤,住院,植皮,还好没有要命!但也花了不少钱,农民能有多少钱?!这才不到一二年,又出事了!这次是他家的二儿正娃哥,和人一块儿出去在乾县搬苹果箱子挣钱,结果到年底三十唯独他一个还没有回来,问了好几人,都说不知道,就赶紧去那里找。等找到时,人早已咽了气,被车撞了还是从车上摔下来不清楚,反正是人已死了几天了,警方也没查清楚。要悬赏,还是没有线索,钱倒是花了不少,只是目击证人都没找见一个,更不要说肇事者!就赶紧在过年那几天将尸首运了回来,在村口停放着。母亲当时就在心里想,为啥咋不往家里停放,那时候整我的时候不是能说得很么、会说得很么?!在家家都过年的时候草草埋了,留下一儿一女,正娃哥的媳妇美珍姐留守抓养着,好的一点是最小的儿子都十来岁了。然而事情没有结束。大伯不允许儿媳妇招人,说他哪怕给帮忙干活,把孙子养大结婚,结果招来媳妇几顿痛骂。村里人都说大伯管不住,大伯不信邪,后来又说了一件事,结果在村里被骂得不像样子,连龟孙子都不如!事情起因是这样的,大伯说他看见村里二民大清早从美珍家里出来……二民家和美珍姐及大伯家都在一块儿,也常帮着美珍姐做一些活,妇女家没有男的干活确实不容易,有没有那回事就不清楚了。结果这件事在村里又引起一件大风波,美珍姐敞胸露怀坐到街道中间,叫着阿公的小名,拍着腿说:仁娃,仁娃,你快来,你快来日唻!谁都可以日,你还能把你日?!快来,快来!……街道上人站得人山人海,像过会,都在说着笑着、指指点点,大伯家则骚得把门关得死紧,闭门不出,任其在街道上骂着“表演着”!这件事自己是后来听凯子说的,母亲也后来有耳闻,就说:你大伯也是爱谝闲(hán)传,人家要招人不招人他把哖能管住?他可把哖当成咱咧?人家美珍害怕他?!他也是不想活咧!美珍认谁的簧呢!他就是哖娘家爸娘家妈他能把哖管住!再说了,你说你看见二民从屋里你是逮住咧?!让哖把他骂得跟个锤子一样,连哖的娃跟孙子一样,都不如!……凯子给自己学说,也是兴奋得不得了,说他美珍姨太……话没说完,他先笑得止不住气!那件事是村里极具影响力的事!连美珍姐的娃和女子见了他(她)屋里婆屋里爷都不着,也很有志气,不往他(她)爷婆屋里去!这家闹的事情并没完。后来美珍姐招了一个上门女婿,但埋葬正娃哥还欠着正娃哥他哥和他兄弟的钱,两家当时是给垫的,欠老大的就最多,老大媳妇许梅姐就常催着要着,但美珍姐没打算给,也没打算还,两个人一见面就掐,一见面就嗛!母亲倒是亲眼见过一次,说她从爷庙跟前过,两个人一路骂着,一路走着,一会儿说,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圪蹴下,在那里就像跟“谈判”的一样!把她看得气得……母亲竟然用了个“谈判”,听得自己都很新奇,又想笑。这几年那家才好了一些,但跟阿公依然是仇人,更不要说登门之类的!正娃哥当时还见人就说母亲手里有四千元的抚恤费,但可能怎么也想不到他也落了那么一个下场,也是用塑料纸在村口搭的棚,也是连个肇事的人都没找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