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炎鸿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却不见鱼惠儿和木鱼。
“人呢?”他吼道,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云琳见丈夫板着脸孔,原本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怏怏不乐地从鱼炎鸿身边走过,装作没看见他。
“琳儿!”
“别碰我!”云琳摆了摆肩膀。
“好琳儿,我不该乱发脾气的,你就别生气了!”鱼炎鸿发现自己在家里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认错,女儿闹情绪了要认错,妻子闹脾气了也得认错,哪里还有点族长的气概!
“态度能不能诚恳点!”云琳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都老夫老妻了,总喜欢自欺欺人地弄得像刚恋爱的样子。鱼炎鸿无可奈何地把妻子拉到一处假山后面,捏着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说:“看你以后还不听话,你这个牛鼻子脾气非得改一改了,不是说了,家里面要和声细语吗?”
“乖!”云琳满意了摸着丈夫的头,都说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这句话后半句才是重点,重点是女人说了算。
鱼炎鸿的徒弟,都趴在假山上看师娘的拿手好戏,简直快把肚子笑破了。
“谁在笑!”
鱼炎鸿刚一发怒,云琳又不高兴了,她杏眼圆睁,鱼炎鸿急忙挡在前面,拉着自己的耳朵,一边瞟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说道:“你耳朵长着干嘛的呀,刚说的话怎么能忘了呢!还有下次就把你吊起来打!”
假山上,鱼惠儿和木鱼一群人都躲着看热闹,平日里鱼炎鸿呼来喝去的,现在终于尝到苦果了。
木鱼被按着,嘴巴也被紧紧地捂着。可他哪里那么安分呢?他从假山上一跃而起。指着鱼炎鸿大笑道
“好大的猪耳朵!”
由于笑得太厉害,脚底没踩稳,眼看就要滑下去,鱼惠儿急忙伸手来抓,可显然力量不够,其他几个师兄接连来拉,接着,一条人梯垂直降落在鱼炎鸿面前。最胖的二师兄鱼子航力气应该足够扯住众人的,可由于想起刚才一幕,没憋住,真气外泄,悬空的猴子们堆成了小山。
鱼炎鸿刚想吼成何体统的,却碍于妻子云琳的家规,只能作罢,堆在底下的木鱼挣扎着爬了出来,衣衫不整,极为狼狈,鱼炎鸿从掀开的衣服上看到了他背上的印记,黑色曼陀罗封印了他的翅膀,为了继续确认,鱼炎鸿又认真看了看他尾巴的那个心形棱角,确实有隐隐的紫色,一切都吻合,错不了,他一定是紫东来的儿子紫东辰。
鱼炎鸿欣喜若狂,他抱紧木鱼,众人错愕不已,不明觉厉。
“紫东辰,紫东辰!”鱼炎鸿喜极而泣,云琳转过身去,也哭得厉害。
话还得从紫东辰出生后的第五年说起。那个时候,紫东来和婉蝶在洛水边的森林里有一座房子,房子是木制的,婉蝶张罗着菜园地和花园,紫东来有空就到洛水族和老朋友下棋喝酒。
紫东来收到一封信后所有的情况就都变了。鱼炎鸿不知道信中的内容是什么,但紫东来面色凝重,想来也定是有大事。
“炎鸿,我不得不回去,我的妻儿,就麻烦你照顾了!”
鱼炎鸿不明白到底什么事比妻子还重要。他屡次探紫东来的口风,却只换来沉默,这种沉默是可怕的,鱼炎鸿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既然友人心意已决,他也不便过多干涉。在紫东来走后的第十天,婉蝶的尸体,漂浮在洛水河上,像一片无望的浮萍,叫人心疼万分。紫东辰也不知去向,鱼炎鸿生活在自责的阴影中很多年,他厚葬了婉蝶,用洛水族最高规格的葬礼。
也许上天怜悯他,让他将功赎罪。
鱼炎鸿喜怒无常的原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扎根。
无尽的时光对人有时候是一种摧残,鱼炎鸿不敢打听紫东来的去向,见到妃鼠族的人也避之不及。他的悔恨在慢慢地发酵,直到鼓起勇气前往妃鼠城,也许故人早就不在故地,可他,依然在原地打转。木鱼开始翻白眼了,不停地咳嗽着。
“东辰,你怎么啦!”
“爹爹,你把人家勒那么紧,还问人家怎么啦!”鱼惠儿嗔怪道。
“哦——”鱼炎鸿沧桑的面孔上突然多出那么一抹憨厚的笑容,云琳和其他弟子被这种从没见过的笑容逗乐了。
“有什么好笑的!”鱼炎鸿的脸说变就变,紫东辰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没说你,我再说他们几个!”鱼炎鸿对紫东辰的疼爱是溢于言表的。
“他们几个是谁?”云琳咬牙切齿地说道。
“靖之,过来回答这个问题!”鱼炎鸿扔下乱摊子,一走了之。
“坏伯伯终于走了!”紫东辰乐呵呵地直拍手掌。更值得鼓掌的是,紫东辰终于摆脱了木鱼这个难听的名字。
“师娘可饶不了他!今晚又有好戏看了!”二师兄鱼子航幸灾乐祸地说道,其他人一脸坏笑。
而今晚却难得的风平浪静,鱼炎鸿专门叫人做了丰盛的晚餐,他的入室弟子,以及云琳、鱼惠儿、紫东辰都齐聚一桌,出席晚宴的还有洛玉、洛山、洛林、洛月等的四大部族首领。
云琳出奇地贤惠起来,往鱼炎鸿碗里不停地夹菜,鱼炎鸿觉得戏份过了点,颇显得尴尬。为了缓解这种不太好的状态,他润了润嗓子。
“今天把大家叫来,主要是两件事,一件事是我要收紫东来的儿子紫东辰做徒弟,并希望你们任何人不要声张,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鱼炎鸿停顿了下,各部首领刚准备议论收徒之事,他又急忙进入下一议题。
“第二件事是这些年我一直无心打理族中之事,多亏各部首领鼎力相助,五年后天御峰的比试我已经回函表示参加了,所有人等,必须积极筹备,挑选可造之材,精心培养,洛水族内部将于三年后进行内部比试,我们将派遣最优秀的十人前往参加!”
这番话倒是蛮鼓舞人心的,一向清修无为的族长好像要重振族纲。
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鱼炎鸿身上时,他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年轻有关,和雄心壮志有关,也和新生有关。修真之人一旦形成执念,也只能在原地兜兜转转,漫长的时间线划过冥顽不灵的一颗心,直到这颗心被埋入深不可测的曾经。可有些心是会觉醒的,在无边的沉寂中有一种巧遇,在无边的黑暗中有一丝曙光,毫无征兆,只要抓牢,就能回到时间的起点,回到轨迹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