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炎鸿临行前交代好了一切,不论谁来拜访都一律不见。云琳早就习惯了和丈夫形影不离的日子,一下子分开了又感伤起来,时间对于修真的人来说并非无穷无尽,可也时常感到遥遥无期,波澜不惊的日子孤单寂寞常常侵染心头,肆无忌惮地在修行时扰乱心智,延缓进程。他们都忙着修心,可心却宛如浮萍,毫无着落。再多的荣耀也抵不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愿景;再强的境界也比不上拌嘴争吵、粗茶淡饭的平淡。云琳转过身子,不想看到离别的场景。
“琳,我走了,家就留给了照顾下!”
家这个字总会有特别的意义,云琳泪眼朦胧起来。
“给我快点死回来!”云琳轻轻地说出口,他相信鱼炎鸿听得到。
“嗯!知道了!”鱼炎鸿听懂妻子心中的落寞。
“师傅,都准备好了!”鱼靖之在门外说道。
“别这么大声音,吵醒你师妹就糟糕了!”鱼炎鸿最不省心的就是这个独女了。
他们蹑手蹑脚地出门了,鱼靖之御剑而行,鱼炎鸿驾着自己的坐骑水麒麟。
赶到妃鼠城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一路上鱼炎鸿都能看到伤痕累累的妃鼠被同伴背着赶回。
“师傅,莫非妃鼠城出了什么大事!”
鱼炎鸿向来不关心人间你争我夺的事情,几大族隔段时间总喜欢闹点动静,好像生怕别人忘了他们似的,他鱼炎鸿十年前就已经断定这几年顶多就是小打小闹,大风大浪还在后面。
“少动嘴皮子,多用心观察!”鱼炎鸿不喜欢乱下结论的人,这次带大弟子出来,一是活络下人脉,二是带他多见识下,免得成了井底之蛙,贻笑大方。
“哦!”鱼靖之看着师傅板着的脸,一时无话。
“洛水族族长大驾光临,倒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守城的首领恭恭敬敬的样子让鱼靖之顿时也有几分飘飘然。
“哪里,只是过来拜访下故人,不用这么客气!”鱼炎鸿早就习惯了这种官方用语,明明都知道说了矫情,可不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场。
“故人!您是指?”守城的首领一边请,一边问道。
“紫东来!”鱼炎鸿没有绕弯子,他已经由许多年没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对方颇显尴尬,装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怎么?他如果不在我们就改日再来,来回也不过四天的时间!”
对方苦笑道,还没进门就把贵宾送走,这可不是妃鼠族的待客之道,鱼炎鸿说话也不留余地,别人进来至少先说拜访下妃鼠族的女皇。
鱼炎鸿转身就走。
“留步!您远道而来,妃鼠族自然要尽地主之谊,要不您先进去稍作消息,待我禀明女皇后再向您赔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鱼炎鸿也不便再生刁难,何况,言辞之间,他已经明白紫东来兴许出了什么事,妃鼠族别的本事不大,保密能力倒是一流。
领路的妃鼠客气起来,让鱼靖之浑身起鸡皮疙瘩。
妃鼠城的城楼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大山,大山形成的天然屏障让觊觎这块宝地的人也只能望而却步,何况穿过城楼后还有一道道关卡,鱼炎鸿来了几次都没弄清这种复杂的结构,护城河、黑森林、火笼、幻影迷宫、双雷塔,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鱼炎鸿想着洛水族是不是也该加强点防护建设了。
鱼炎鸿在凌云宫下设的一个驿馆歇息,他站在驿馆外的楼阁上凭栏俯瞰妃鼠城全貌,云斜雾绕,如处仙境。熏水和棠水上热闹非凡,千舟齐发,人头攒动。想来应该是妃鼠族的千舟节,他倒确实挑了个不错的日子,井然有序的房屋如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
水麒麟懒散地趴在一处水泉中,青色的额角在阳光下幽幽发亮。
“东来,你无路可走了吧!”鱼炎鸿得意洋洋地看着拧紧眉头的老朋友。
“炎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没想到你棋艺精进,我却日渐生疏了!”紫东来一边盯着棋盘,一边笑着说道。
“紫东来,你别把自己说得像大师,搞得我好像不务正业一样!”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紫东来的尾巴从桌底悄悄伸出来。
“哪里跑出来的一条蛇?”鱼炎鸿捏住紫东来的尾巴,一本正经地说道。
“蛇?哪儿?”紫东来急忙撇清和自己尾巴的关系,钻到棋桌下找蛇。
“不是在你屁股上吗?”鱼炎鸿善意地提醒道。
“蛇跑到我屁股上了吗?”紫东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装得可真像,“炎鸿,你眼神又不好使了吧,这明明是我的尾巴,你怎么能说成蛇呢?”
紫东来趁机夺回自己的尾巴。
“你怎么不拍苍蝇啦,小尾巴,你又调皮了啊,上次就是你搅乱了棋局!”鱼炎鸿指着紫东来的尾巴,煞有介事地教训着。
紫东来的妻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她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和紫东来在洛水边相遇,她摸了摸肚子中的胎儿。
“两个顽童,吃饭了!”
紫东来停止了争论,三步做两步地跑过来扶着妻子。
“婉蝶,你怎么跑出来了,要是受凉了可不好!”他一副心疼的样子。
“孩子受凉了就不好了,我倒没什么!”女人惯用的试探法,孩子还没出来,似乎就开始争风吃醋了。
“说什么呢!你们可都是我的宝贝!”紫东来抱紧了妻子。
“东来,你们就继续恩恩爱爱吧,我把这些美味就全部收入腹中了!”鱼炎鸿最喜欢吃紫东来妻子做的饭菜,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就算被紫东来嫌弃了很多次,他也愿意天天过来蹭饭。
“给我留点!”紫东来又开始和老朋友争来抢去了。
一声叫唤把鱼炎鸿拉回了现实,鱼靖之见惯了发怒的师傅以及嘻嘻哈哈的师傅,就是没见过流泪的师傅。
“师傅!师傅!”
“叫这么大声干嘛!你师傅耳朵还很好使!”鱼炎鸿呵斥道,不过声音有几分哽咽,他偷偷地抹了下眼泪。
“叫了很多声您都没听见。”鱼靖之嘀咕道。
鱼炎鸿顿时觉得理亏,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有什么事?”
“刚才有人说让您去见妃鼠族女皇,我看您在思考问题,就直接答应了!”鱼靖之说道。
“我才不想去见那个老巫婆!”鱼炎鸿一句话把自己的徒弟吓住了,他背着手来回走着,“好吧,我去见一下她,你去下面多打探点消息,要注意别太招摇!”
鱼炎鸿离开的时候还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凌云宫上,一览众生小。
妃鼠族的女皇妆容华贵,在金光熠熠的大殿宝座上面无表情地坐着。
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就算鱼炎鸿进来也纹丝不动。
好歹我们也算是平起平坐的族长,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女皇殿下,凌云宫建在这么高的地方,您要注意别感冒才好!”鱼炎鸿先声夺人。
“托您的福,我本来想住天上,可担心一些人爬不上来!”女皇的话在大殿回荡,眼眸深如潭水,凄迷而不可知。
“那倒没什么,我们修真之人,黄帝的寝宫都来去自如,只是黄帝可能不太友好!”
“你可要注意天上有不止有一双耳朵?”
“不要紧,我们洛水族固若金汤,他们也拿不下来;更何况,我们不是还有你们这些仗义相助的盟友吗?”鱼炎鸿爽朗一笑,企图缓和下气氛。
“鱼炎鸿,我怎么感觉你来者不善啊!”女皇从宝座上起身,拖着长裙,走了过来。
“紫羽心,我只是想来拜访下你哥哥,别想得太复杂!”
“我哥哥从娶了人类那天开始就已经死了,你在这件事中不是表现得很踊跃吗?难道现在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你可以不认你的哥哥,可紫东来硬是喜欢拿着热脸贴冷屁股,成天想着跑回来,他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这是我的家事,你没资格过问!”紫羽心愤怒地拂动袖子,大厅悬挂的灯盏尽数熄灭。
“他不是你的哥哥,就谈不上什么家事!”鱼炎鸿什么场面没见过呢。
“我看你分明就是过来挑事,看在盟友的面子上,我可以原谅你的出言不逊,但我再强调一遍,我没有哥哥,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人在哪儿!”
鱼炎鸿口是心非了,紫羽心算不上老巫婆,她生气的样子都美艳绝伦,能把愤怒表达得如此绝美,仇人也会我见犹怜,可鱼炎鸿才不肯买账。
“那他的儿子呢?”
“你是在质问我吗?”紫羽心眉头微蹙。
“原来还活着!”鱼炎鸿嘴角挂着笑,朝大殿口走去。
“那个孽种,早就死了!”紫羽心默念道,她已经不愿再辩解。失去光亮的大殿,像森然可怕的猛兽,吞噬着人心中的仅存的温暖。
“宫锁孤寒,几点泪,是愁肠;梧桐纷飞,琼楼望,夜微凉。”
紫羽心凭栏远眺,望着妃鼠族的千舟节,眼神却装满了惆怅。
鱼炎鸿连夜赶回洛水族,他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
木鱼是否就是紫东来和婉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