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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何必相逢

1995年,叶满的父母仍然没有回来过年,她和外婆独自过了很多年,期间外出闯荡的父母一直未曾回乡,叶满对父母的记忆即便是依靠发黄的照片也无迹可寻。

1995年6月29日,对于叶满来说是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的日子,如果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村里面来了几个外乡人,不过叶满没有见过他们,只听说是来山里打猎的。天气热,午饭过后也无事可做,叶翩若见叶满在家里呆着无聊,便说想吃螃蟹让叶满去河里抓螃蟹。叶满在小河村长大,从小就在河边玩,叶翩若是不担心叶满一个人去玩的,叶满自己便背着装书的布袋子,从院子前的梨树上摘了几个梨子放进袋子里一路下山去了。

叶满抓鱼抓螃蟹一般会去河的下游,虽然离村子远了一点,但是水浅,踩下去才到膝盖的位置,是怎么都不会跌河里的。叶满从岔路口往河的下游走,靠近河边是一片林子,没有路的,她走进林子,远远的便听见不熟悉的口音在大声的说话。

叶满停下来,思考着要不要上前去,还是绕路走,却听见有一个声音气急败坏的说:“你还要带着这小鬼到什么时候?我们就在这林子里面把他弄死了,丢到这河里,飘个几天,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等人发现的时候,他爷爷都认不出他,谁还知道是我们做的!”

小河村是个小地方,几百年也就住着十几户人家,人口简单,村里发生的最激烈的事情也不过是村民之间的争吵,叶满从小到大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当时年仅八岁的叶满,再懵懂也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了。叶满躬身借着树木和大石的遮挡慢慢的靠近河边,在此期间,那两人的争吵未断,口中一直争论的也是杀人掩尸的坏事,她想到村里来的那几个外村人,心中挣扎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回去叫人过来。就在叶满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听见那男人大吼了一声说:“老子受够了,先把这小鬼处理了再说。”叶满微微探出头想要看看河边的情况,却看见一人将另一人推进河边,她听他的声音知道他便是要杀人的那人,看着河边因为突然发生这一情况而呆住的男孩儿,叶满再顾不了太多,猛地从石头后面窜出去,从侧面将那个向男孩儿走过去的人猛地推进河里。小孩子的力气比不上大人,如果不是叶满斜刺刺的冲出来,又使出了大力气,那人全然没有防备,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一个大人推进河里的。叶满连转头确认的时间都没有,拉着男孩儿的手便跑。从小在山林长大,叶满对山林有一种天生的信赖,便是不做考虑的便往林子里面钻,她抓着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男孩,钻出了林子,眼前便是岔路,上山或是下山。叶满转头看着山下三叔的屋子,未作多想便往山下跑,跑近了她才发现三叔家门关着,心里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抱着一点希望继续拍着门板,里面毫无回应的声音,她不得不确定三叔家是真的没人,这个时候三叔家下地去了,只是来的时候她却没来得及想这么多。

叶满不过八岁,一路跑来已经到了极限,面对危险的本能恐惧让她失了方寸,眼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眼眶,她呆愣愣的转头,看着面前刚刚救出的人,害怕而无措的说:“三叔一定去地里干活了。”

面前的男孩子紧皱着眉头,脸上是和她一样的不安,可是不过几秒,他却反拉着叶满向桥头跑去,两个人一路向桥对面跑去,沿着公路一直往前不敢停下来。

叶满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她也害怕离开村子,可是那个坏人,仿佛就在她的身后,只要她停下来,他就会抓住自己,就这样,叶满被那个男孩子拉着一直跑,直到看见路边停着的一辆斗篷车,那个男孩才停下来,拉着叶满要爬上去。叶满被男孩托着翻进车里,随后她在车上也拉着那个男孩上车。两人一爬进车就掩好刚才拨出的洞,缩到车子里,叶满透过棚子漏出的光,看见面前一袋一袋的东西,她伸手捏了一下,小声的嘀咕:“谷子”,随后她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在这些袋子的缝隙中找了空地坐下来,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一点脚步声,向车子走进,两个人反射的向彼此靠近,捂住自己的嘴,两个人害怕得连呼吸都忘了。他们听见嘭的一声,随后便是轰隆隆车子发动的声音,两个人就这么被车子载着向来时的方向驶去。他们都害怕得不敢动,直到确定车子并没有停在桥前面,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男孩轻轻的移动到一边,揭开棚子的一角看外面的情况,看到一个人跑过转角的身影,才缩回身子坐回叶满身边。

叶满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经历了恐惧、绝望,直到现在才真的放下心来,如果不是这辆车刚好停在那里,他们两个小孩子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大人的,相比被坏人抓住的危险,因为坐上车而得以逃出的幸运,叶满已经没有更多的心思去想这辆车将会开向哪里。叶满脑海里是刚刚逃过坏人的茫然,却听见耳边有人轻声说:“谢谢。”

“啊?”叶满第一次听这个男孩子说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反射的发出单音节的字,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

虽然他说话的口音和叶满完全不同,但是叶满还是能理解这句话的,随后她想起好像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谢谢,他这么说是不是代表她做了一件对事?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谢谢。”

男孩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叫沈之延,你叫什么名字?”

听见他问自己的名字,叶满心不在焉的说:“叶小蛮。”

心里却不禁担心不知道车子会开向哪里,外婆要是找不到她怎么办,想着这些,听见旁边的沈之延还能冷静的问她名字,又不禁佩服他的勇敢,毕竟刚才他可是差点被杀了。叶满钦佩沈之延的勇敢,便默念了一边他的名字,发现自己想不起他刚才是怎么说的。

“沈之言?我念得对吗,怎么写的?”

光影斑驳的黑暗中,叶满感觉到一双温暖手拉住自己的手,随后一笔一划的在自己的手心写字,她通过手心的触感感觉,在沈之延写完之后,翻过他的手又写了一遍他的名字,问他自己写得对不对。

过了几秒钟,沈之延才轻声的回答叶满:“是。”

之后两个人又轻声的说了一会儿话,叶满渐渐的熬不住困倦,说着便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叶满是被沈之延叫醒的,将醒未醒时的茫然让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直到听见身边的沈之延的声音,害怕的叫了一声之后想起他们的情况反射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过沈之延的手比她的更快的捂住她的嘴巴,叶满看着他点了点头,他才收回手。

“车子停下来了,但是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叶满听了他的话,猫着腰站起来,轻轻的走到棚子的缝隙处扒开棚子向外面看。叶满仔细看着车子外面的情况,直到确定这个地方的确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之后,才泄气的退回去说:“我也不知道。”

叶满轻手轻脚走回去的时候,安静的车厢里面传来咕咕的声音,她并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只是本能的说:“我饿了。”

她是真的饿了,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她早已吃了晚饭和外婆坐在院子里面纳凉了。饥饿的本能刺激了叶满,她忽然想起自己随身的包包里面装了梨子,急急忙忙从包里掏出两个梨子递给沈之延说,“吃这个”,随后自己又摸出一个梨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几口之后,饥饿的感觉终于有了一点点消退,叶满才停下来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看向沈之延,才发现他吃东西得样子看起来真是慢,嗯……优雅?好像外婆看着满树梨花开的时候说过赏心悦目,她想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虽然黑暗中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叶满忽然生出了一点自卑,自己吃东西时候的样子比一个男孩子还要鲁莽。

“你吃东西的样子真好看。”

叶满看见对方抬头望向自己才反应过来,她竟然不自觉地就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虚的低头吃梨子。

连吃了两个梨子,饥肠辘辘的肚子才总算是有了一点充实的感觉,两个人茫然的坐着,叶满心里却渐渐的被恐惧和思念以及不知所措填满。

她哭了,眼泪如下雨般落不停,她想起外婆,想到自己到现在都没回家,不知道外婆该是怎样的伤心,那两个坏人有没有走,是不是还待在村子里面,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些问题,也从未离开过外婆身边,现在静下来,就抑制不住的流泪。

“我想外婆,她找不见我,肯定会担心的……”说着叶满哭得更加伤心起来。

她对面的沈之延看见她哭,从开始的不知所措到愧疚,慢慢移到她身边,说:“对不起。”

叶满茫然的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过了一会儿又好像明白了一点他这么说的原因,她想到自己的外婆所以伤心,可是他呢,他的爸爸妈妈呢?他一定是被那两个人拐来的,自己只是不见了外婆一天便哭得这么伤心,他肯定已经很久不见自己的爸爸妈妈了,他想起来不知道该怎么难过了。

叶满忽然为自己在他的面前毫无顾忌的因为想念外婆而哭泣觉得羞愧,因为原本应该更伤心的人应该不是自己的。

“你想你爸爸妈妈吗?他们在哪里?”

沈之延看到叶满停止了哭泣原本还微微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叶满会这么问他,随即因为这个而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他是在他们的丧礼上被绑架的,现在他的亲人只剩下爷爷了,可是他也一个多月不见他了。

叶满看见沈之延沉默的不知道的在想什么,看着他垂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叶满却觉得他虽然没有像自己一样流泪,却肯定是哭了的。叶满靠近他,伸手抱住了他,说:“你一定会见到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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