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小蛮!”
叶满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叫自己小蛮,但是其他的都没错,小蛮应该是她的小名了。
阿姨一边说着,见叶满旁边的大姐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便伸手打了她一下说:“你不记得了……当时我们都叫她叶校长家的小蛮女儿,叶校长家的小蛮女儿,你小时候也叫过的,还带着她去河里摸过鱼的。”
大姐好像慢慢的想了起来,看着叶满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看着叶满,转头对阿姨说:“三婶,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被叫着三婶的妇女看着叶满,一脸感叹的说:“你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三婶看着面前的叶满忽然转了话题笑嘻嘻的跟叶满说:“难怪她认不出来,真是女大十八变,你比你小时候好看了,现在长白净了,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如果不是我们这些老人还有些印象,他们这些年轻的哪里还记得这些。”
她正说着,旁边的大姐忽然惊呼着说:“她是小蛮,不就是那位找的那个?”
叶满不解的看着那位大姐,那位大姐脸上的红晕和激动的表情还未消退,倒是旁边的三婶解释说:“你们走了之后几年的样子,忽然有人来村里找你,可是当时你阿娘走得急,村里对你们去了哪里也不清楚,后来你们也没和村里联系过,那人倒是每年都过来,不过我们也一直没你的消息……就……”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阿娘呢?”
三婶说着转了话题好像并不愿多谈的这件事,叶满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听见她提及母亲,叶满原本平静的眼眸一片黯然,下意识的抱紧手中的盒子,却还是冷静的回答说:“我母亲她因为肝癌晚期已经去世了,我这次回来就是带她的骨灰回来安葬的。”
车厢里原本因为他们三人而显得闹哄哄的气氛,因为叶满的话而有了片刻的沉寂,被叫做三婶的妇女不好意思的挠了头,随后想起什么,左右看了看说:“怎么没看到你阿爸?”
虽然早有预料,叶善海总会被人提起,但是没想到会是这么快,她到是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不愿多提起这个人。
“他和我妈已经离婚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车上此刻的静谧更显尴尬,叶满释怀的对着两个无措的看着她的女人笑了笑,正想说什么缓和气氛,三婶已经叹了一口气说:“难怪当初叶校长要反对他们在一起。”
说着看了一眼叶满,继续解释说:“不过天下间哪有能赢孩子的父母,你阿娘一定要跟着你阿爸,叶校长能有什么办法,当初她也是反对他们出去的,怎么说叶校长对他有养育之恩,在她的眼皮子地下,他再怎么也翻不过天儿去,没想到……”
说着三婶回味过来,叶雨润始终是叶满的阿爸,无论叶雨润为人怎么样,当着女儿的面说她阿爸,始终落了下乘。随即尴尬的笑了笑,接着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样的人也多,电视里就都是。”
叶满害怕这个问题继续下去,气氛更加尴尬,所以笑着问:“刚才您叫我小蛮,我的名字不是叫叶满吗?”
“叶满?我也记不清了,你小时候叶校长都是叫你小蛮的。你不记得了?”
三婶略带疑问的注视如一根针轻轻的刺进叶满的心里,她小时候外婆是怎么叫她的,她们是怎么一起生活的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全都忘记了?
不过三婶也并未多问这个,而是拉着话题继续问:“那这些年你们怎么都不回来?”
叶满默然,这些年她和夏靖柔两个人都不提回乡看看的原因,于夏靖柔而言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无颜回来,因为她无法回答他们为什么叶善海没有跟她一起回来,而且一直以来她也在逃避叶善海早已抛弃她的事实。于她,叶满想,她心里隐隐的一直在逃避这里,她害怕回到这里想起什么,她也无法面对将她养育长大而被她忘记的外婆。
十几年后她带着夏靖柔回来,于她是落叶归根,于叶满是做个了结。
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渐渐驶进大山深处,接近正午的太阳,原本应该热烈而煎灼,高耸的山峦却轻而易举的便用自己的外衣抵挡了阳光,车顶的崖壁仿佛就在人的头顶,左侧的河流时而拂过一阵凉风。路上叶满知道坐在自己旁边的大姐叫李芹,嫁进了城里,这次和三婶顺道回家送点东西第二天就会回去,而三婶是桥边小卖部三伯家的。
听着他们不时说着东家西家的事叶满却觉得恍惚,仿佛是熟悉的风景,却觉得自己从未到过,叶满心里失落,面上却是一点不显,始终维持着微笑听他们说一些趣事,三婶正说着,李芹却忽然拍了三婶一下,随后紧张的眨了眨眼睛,三婶看着忽然明白过来,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还是咬牙示意李芹站起来,她们交换了座位。
三婶坐到了叶满身旁,叶满看着他们的举动,虽然不解却还是保持着良好的耐心,等三婶开口。
“小蛮,有件事三婶就做个坏人先跟你说了。反正你迟早是要知道的,这事也瞒不住,你知道了别生气。”
“三婶您说。”
“十年前七八月间,村里接连下了一个月的暴雨,河里的水都涨起来淹过了我家河边种的李子树,村里好多人家的房屋也倒了,就连村里的小学也塌了。那小学还是你外婆在的时候组织村民建的,叶校长走了之后,老村长找了镇里,镇里才安排了老师过来,后来村里出去读书的回来了,就到村里的小学教书,这么多年了,村里的孩子好歹有个读书的地方。可是学校塌了之后,大家都忙着修自己的屋子,村民没有时间村子里也没有钱可以再建小学,后来老村长找了隔壁的果子村,先让村里的孩子去他们那儿读书,从我们村到果子村少说也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孩子累不说……哎……”说着三婶仿佛是想起什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接着说:“三叔公家的孙子去上学的时候掉进路边的野井,等村里的大人去的时候,孩子已经落了气,那么小的孩子……为了这件事三叔公气病了,熬了几年也去世了。孩子年纪小每天走山路来回读书也不是办法,那件事发生后我们也不愿意让孩子走去外面读书了,老村长就寻思着在村里边找个房子给孩子们读书。当时我们村房子空着的只有你们家,村里也想过联系你们的,只是一直没联系上,后来……”
三婶脸上为难的表情让叶满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虽然对于村里做的事情能够理解,如果外婆在世也一定会愿意能够为学校做点事,但是心里却想着如果连最后一个可以寻回记忆的地方都变了,她还能从哪里找回失去的记忆,是否天意如此,她也不需强求?
“如果外婆在,也一定会愿意的,何况房子空着过不久也会坏的,能够给学校用也是件好事。”
三婶听见叶满这么说,深深的舒了口气,接着说:“虽然是这么说,但村里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能体谅就最好了。老村长带着人将你家的锁开了,亲自在场看着将你们家里的东西挪到了东进的小屋子里落了锁,钥匙就由老村长保管,后来又交给了李村长。剩下的屋子就搬了桌椅进去给孩子做教室,后来村里又在你家房子边加了几间屋子,这么些年过去了,谁都没提,用你家的屋子做学校的事情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定了,到底也是村里理亏。”
叶满听见房子里的东西还在,虽然松了一口气,但是想着自己即使看见那些东西也不知道是否是能够想起以前的事,心里对于这次回乡的事情第一次起了退缩之心。以前没有回来还能自欺欺人,现在回来了,却是无可逃避的境地,或许这是近乡情却了,叶满自嘲的想着,眼睛的余光看见坐在一旁的三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可能让他们误会了,她转头玩笑似的说:“我只是在担心今天晚上住在什么地方好。”
三婶原本以为叶满是因为她说的事不高兴了,听到叶满这么说,才笑起来,开心得说:“你想住哪里都可以,三婶家最好,就在山脚,去哪里都方便。”
叶满没有点头,只是笑着继续问了三婶一些村里的情况,这么说着,快到12点的时候,三婶看着车外对面河边的一处房子指给叶满说到了。
叶满的行李不多,但是三婶和李芹还是坚持要给叶满拎箱子,她拗不过,只能抱着盒子跟在他们后面。摇摇晃晃的铁索桥,走在上面的感觉让叶满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么多年了桥还是老样子。叶满惊讶于自己想起这座桥,以及桥边茂密的大树,枝桠几乎遮蔽了半座桥,浓密的树荫如天然的伞,挡下灼烈的阳光。
叶满回头看着仍在微微摇晃的桥,眼前好像闪过一个女孩蹦蹦跳跳过桥的身影,一会儿却变成了被人拉着慌忙奔跑的身影,三婶叫唤的声音拉回叶满的思绪,她回头,抱着盒子跟在三婶后面走进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