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天云将头抵在冰凉石壁上,睁着眼睛仰面向上看去,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他实在是无聊得紧,打半柱香前起,降魔就没再理会过他。任他挑起何种话题,也换不来降魔的半个字。
“喂,降魔大哥,你是不是凭空消失了?”说完转念一想,自己这话问得可真是蠢透了。
摸了摸胸口,心想道:“这里挨了一掌,没道理脑子也跟着坏掉啊。”
说也奇怪,在他被丁百鬼丢进这小黑屋时,明明因那一掌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已然奄奄一息的样子。然而不知怎么,他的内伤竟在自己慢慢地痊愈。到了这会儿,更是一丁点的疼痛也不见了,若不是还有些虚弱,他早就跳起来摸黑去寻降魔的位置了。
他又长吁一口气,脑子盘算着要说什么才能吸引降魔的注意。
忽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他急忙竖耳聆听,是从左手边的铁门外传来的,好像是一大串铁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
紧接着是钥匙插进门里开锁的响声,不过来人应该是不知道哪一把才属于这扇门。接连尝试了好几次后,才算找到了相配的钥匙。一声脆响,厚重的铁门终于从外面被拉了开。
久违的光亮一拥而入,开门的人自言自语地道:“一时气急就全都给打昏过去了,竟忘记留下一个过来开门,真是失策!”声音的主人正是从南寨找过来的洛玉鲤。
牧天云闻音大喜道:“李姑娘?你没事吧?”
洛玉鲤立在门口,身后长廊里昏黄的火光照进暗室,晃得牧天云一时睁不开眼睛,只听得她的声音响起道:“你问的若是李狗蛋的话,她自然是安然无恙。”
牧天云一阵尴尬,听出了洛玉鲤语气中略带的不满,干咳道:“额……这个……是吧……哈哈。”
洛玉鲤听到他这驴唇不对马嘴的窘样,瞬间被逗得笑出声来道:“放心吧,以他们的本事还不是本姑娘的对手。倒是你,听说挨了人一掌?”
“我也没事……对了,给你介绍下……”牧天云这会儿才算适应火光的亮度,想起暗室内还有刚认下的“大哥”降魔在,便转过头朝向里面的角落,却几乎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出了他的七魂六魄!
此时屋里除了他和洛玉鲤外,哪还有其他任何人的影子。
牧天云目定口呆,瞠目结舌,喃喃道:“怎么会……?!”明明方才还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人哪去了?难道那根本就是困死在这里的鬼魂?念及此处,虽明知扯淡,但后背还是不禁升起一丝凉意,连爬起去看看究竟也因有些两腿发软而不能。
洛玉鲤见他样子奇怪,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昏黄火光虽然映不完全整个屋内,仍留下大片的阴影,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囚室里并没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牧天云结结巴巴地指着那角落道:“他和我说,他是个出家的和尚,名叫降魔,刚还跟我说了很多话的。”
洛玉鲤眉头一皱,看样子牧天云不像是在胡言乱语逗骗自己,那就说明这个“降魔”僧人至少应是存在过的。
“本源心流经”心法再次施展,使她可以洞察百米内所有真气的流转变化,任何异样都逃不脱她的五感探查。
刹那间,她的眼中精芒一闪,果然事有蹊跷!
就在那个角落处,一团浓郁的精纯真气就像如同帐篷般张开笼罩在那里,竟能蒙蔽肉眼,使人透视如无物!
纵使洛玉鲤幼时在洛家读过无数奇书异典,并在赤丹峰跟从拥有通天之能的六猿师祖修习六年时间,也从未听说过这样如此妙奇玄异的能力。
她正欲出言问询,一道悠长平和的声音却以意念的形式传入脑海之中:“还请施主勿要多言,小僧因某些缘由此时不想露面,今后有缘再遇之时,定会当面致歉。”
单凭这传音之术,洛玉鲤便已知悉这人内功深厚雄浑,必然是超然卓绝之辈。
她同样以内力渡音道:“大师既不愿,我自不会多说什么。”
“先谢过施主,小僧厚颜无耻,反倒仍有一事相讯。”
“大师不必客气,请讲吧。”
“施主可否知道败于你手的丁百鬼的去向行踪?”
洛玉鲤深吸口气,暗赞这降魔僧竟能如此毫不犹疑地断言丁百鬼已败在她手,这等慧心智能已是非常了得。她不答反问道:“大师为何对他的下落感兴趣?”
降魔顿了顿后道:“不怕施主笑话,小僧有样东西仍挂在他身上,乃是先师所托,须要取回。”
洛玉鲤不作思索地道:“大师所说的可是那根八尺有余的黑色长棍?”
降魔道:“施主慧心明眸,那根正是小僧随身而带的‘默棍’。”
洛玉鲤点头道:“在我第一眼见那长棍之时,便知其定非凡物。先前还在奇怪,以丁百鬼那家伙的本事,也不配拥有此棍,此刻方知原来是大师你的贴身神兵。”
降魔淡然应道:“神兵谈不上,不过是用来警示自己的戒棍罢了。这会儿施主可否将那丁百鬼的去向告与小僧了?”
洛玉鲤这才想起忘记作答对方询问一事,忙传音道:“我只看见他携着那南寨的蜂四妹,往西边逃去了。”
“果然……小僧再次谢过了。”
“如若须要,我可祝大师一臂之力。”
“施主的好意,小僧心领了。他日再见时,加上牧老弟咱们三人定要好好烹茶叙谈一番。”
洛玉鲤浅笑道:“十分期待。”
降魔不再说话了,洛玉鲤心领神会,也将注意力转回到还在难以置信当中的牧天云身上,故意开口打趣道:“这里除了你我哪还有第三个人,你该不会是脑袋被打了一掌吧。”
牧天云先是揉了揉胸口,紧接两手一齐搔起头发来,嘴里不解地嘟囔道:“难道伤势真地转移到脑袋上了?”
洛玉鲤莞尔笑道:“说真的,你的伤势到底是怎么恢复的?”
牧天云只好先将降魔“凭空消失”之事放在一旁,用手摸向挨打的部位,眼珠乱转想了好一会,却还是一头雾水,无奈地道:“挨了那个干巴鬼一掌,五脏六腑都好像翻了过来绞在一起。开始是疼得要命,不过慢慢就没那么疼了。后来睡过一觉,醒来时身体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洛玉鲤相信牧天云说的都是真话,并不会有任何隐瞒。
她蹙起黛眉,沉思片刻,记起牧天云一路上都在讲他父亲所著的医书药典,想到他父亲是位医术卓绝之人,便下意识地问道:“你以前在紫云山上的时候,吃没吃过什么仙丹灵药之类的东西?”
牧天云眉头一挑,捂着胸口的手顺势伸入衣襟。从怀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鹿皮囊袋,直接丢给了洛玉鲤,一脸嫌弃地道:“灵丹妙药没尝过,这苦丸子倒吃了不少。”
洛玉鲤接过皮袋打开来,借着门外火光看清袋子里尽是些一模一样的黑色药丸,每个不足半个指甲大小,色泽黯淡,表面粗糙,看起来真是普通之至。
她先将袋口凑到鼻前,轻嗅了嗅,眼中立时闪过一抹异色。她再次细闻之下,发觉这些药丸竟真的连一丝气味也没散发出来。
要知寻常丹药即便没有摄人心魄的芳香,但制炼中糅合的各类药材的余味,无论浅重香臭,总该会留在成品当中。而这鹿皮袋子里的药丸,却能做到无味可嗅,当知是罕见之物,岂会真如牧天云所说,只是些苦涩难吃的普通药丸子。
她倒出一粒置于手心,问道:“能不能给我一粒尝尝?”
牧天云扬了扬手,一副任你随意去吃的样子道:“你要是喜欢,全送给你也没什么。”
洛玉鲤轻笑道:“你倒是挺大方。”说完将药丸送入口中。
霎时间一股清凉自她的舌尖蔓延开来,刺激着她的灵觉。她忙盘膝坐下,紧闭双眸,提运真气,以内力将药丸牵引而下,流往腹中丹田处。
牧天云见她竟坐了下来,还闭上了眼睛,一时也看得稀里糊涂。不过也不好张口询问,便只能在一边静静地瞧着。
药丸在真气的载运下,缓缓向胃腹进发。洛玉鲤清晰地觉察到,从这小小的药丸之中,正散发着千丝万缕的森森凉气,试图钻入自己的奇经八脉,甚至是一些连她也仍未打通的不常用的脉络。
她本能地感应到这股冷森寒气,并不会加害于自己,反而对她经脉上的修炼会起到无法言喻的帮助。是而她便不做阻拦,任由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寒气进入自己的穴位经脉之中。片刻过后,当小药丸下沉至她丹田之处时,已然是融化殆尽了,而她的整条任脉,则仿若是被条从天而降的瀑布冲刷洗练过一般,较之从前,大有进度。
感受着体内经脉的变化,洛玉鲤不由得暗暗心惊,仅是这一颗给她带来的好处便已然如此,若能每日修炼时都有此灵丸相辅,那在武学上的造诣必然会是乘风逐浪,一日千里。
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仍有一缕冷气萦绕不散。她看到牧天云正一脸无聊地望着自己,不由心中苦笑,暗道这对于修武者来说如此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主人却是个不懂丝毫武功的家伙,实不知该是它们的幸或不幸。
牧天云此时也盘着双膝,手肘抵着膝盖,手托着腮帮子,瞧她张开了眼,才敢出声打趣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洛玉鲤故作神秘地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是我尝过最好吃的东西!”
牧天云才不信她的,回道:“哦,那你留下吧,送你了。”
洛玉鲤却将袋口重新扎束好,丢还给他,道:“我劝你还是自个好好留着,你这次命大无虞,可是全凭这苦丸子的功劳。何况你不是有了想学武功的念头嘛,吃着它包管你能事半功倍。”
牧天云狐疑地瞥她一眼,将鹿皮袋塞回怀里,道:“我从小被逼着吃到大,可从来不知道这苦丸子原来是这么好的东西。”他话是这样说,心里想着却是洛玉鲤肯定也受不了这苦到发麻的滋味。
洛玉鲤边起身站起,边对牧天云道:“行了,我们该走了,孩子们还在外面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