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燕小武为洛玉鲤解穴的时候,鬼头南寨的大门前,被数十根火把给映得通亮,人声嘈杂,热闹得很。
停在树梢上休憩的猫头鹰瞪着两颗大圆眼,歪着头看向不远处寨前空地上迎面对峙的两方人,就连它也感受得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
丁百鬼一对儿邪眼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冯巧儿那玲珑浮凸的诱人身姿,忍不住拍起自己那双状若枯枝败藤的长手,阴测测地笑道:“许久不见,四姐你真是让小弟我又大开眼界了。”
冯巧儿双手掐腰,恰是挨着贴身的两根银刺。她心里明镜,这丁百鬼可不是什么好饼善茬,自然提高了警惕。不过面上却卖出一副鄙夷的神情,哂声道:“这大晚上的你带这么多人跑过来,就是想开开眼界?怎么,你们大当家的前脚刚走,你这山猴子就耍起大王的威风来了?”
丁百鬼丝毫不为她的嘲讽所恼怒,仍是阴笑道:“四姐啊,好歹咱们以前也是刀头舔血一道混过来的,即使现在分了家,说话时嘴上可也得留点儿德呀。”
冯巧儿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少废话了,说吧,来我们南寨想干什么?”
丁百鬼收起邪笑,面色阴沉道:“咱们的关系已经浅到连废话都不肯听小弟讲了么?”尖利细长的两眼绕过南寨众人,往寨门里射去一道冰寒的眼芒,接着道:“还是说……四姐你如此不耐烦是因为背后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冯巧儿当然不知道还会有个牧天云的存在,此时听到丁百鬼意有所指,也只想着他是见到马三爷横死后一时气急胡乱猜疑而已,便不耐烦地敷衍道:“老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即便真有东西,也不干你们北寨的事。丁百鬼,可别把你的爪子伸得太长了!”
丁百鬼眉头一挑,又问道:“最好热闹的谢老六呢,这会怎么不见他影子了?”
冯巧儿暗地里早将丁百鬼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嘴上却只能扯谎道:“他除了去祸害哪家倒霉的闺女还能干嘛。”
丁百鬼冷哼一声,心下已笃定这事跟南寨脱不得干系,哪管冯巧儿如何巧舌如簧,只要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也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提步便往大寨走去,边走边不怀好意地笑道:“小弟我既然都来了,四姐还是请我进寨里坐坐吧,咱俩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叙叙旧。”
嚓——嚓!
冯巧儿腰间的两根三尺银刺眨眼间已来到她手中,反射着冷月的寒芒。
丁百鬼暂定脚步,摊手道:“你这是干嘛?”
冯巧儿不敢大意,气转全身,目光有意锁住丁百鬼干柴般的双手,深知他的一身武功全在那一双诡谲莫测的血爪上。
丁百鬼哂笑道:“四姐这幅架势,不是摆明了那洛家的大弟子就在你们南寨嘛。”
冯巧儿闻言心神大震,没想到丁百鬼原来并非无的放矢。而是不知从何处,从谁那儿得到了确切的情报,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找上门来。可任凭她千算万算,也绝对算不出丁百鬼的情报竟是牧天云误打误撞下的胡言乱语。
不过到了这会儿,不论冯巧儿还是丁百鬼,都已在心里坐实了一点,那就是被俘的洛玉鲤的确与那洛家有着莫大的关联。
冯巧儿不是初入江湖的新手,眼下断然不会轻易认了下来,故作不耐烦地道:“什么洛家罗家,老娘可没空听你的疯言乱语。”
丁百鬼见她仍不承认,神色忽地转冷,身形毫无兆征地一动,飘忽若鬼魅使人捉摸不清,却又迅疾如闪电,眨眼功夫已临至冯巧儿的眼前。一对大手屈指成爪,真气游走,在皎洁的月色下竟隐隐泛起血红色的暗华。
冯巧儿的神经早就绷紧至极致,眨也不眨一下的勾人美眸片刻不敢离开丁百鬼那双因为屠戮无数,以致被鲜血浸渗入肤的饮血鬼爪。她深知丁百鬼二十几年的功夫几乎全在这一双手上,只要能挡下这对血爪,她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鬼影连闪,两只血手铺天盖地地袭来,直取她的颈喉和胸口。
冯巧儿第一时间扬起双刺护住两处要害,因为忌惮丁百鬼爪功的变幻莫测,她放弃了本可以银刺之利反攻的一击。同时嘴里的三寸金针已经蓄势待发,她这保命的招式,可是让洛玉鲤也吃过大亏。
岂料丁百鬼突然邪魅一笑,竟在离她不足三寸之处硬生生地收势站定,这说止便停的功夫,已然了得!
冯巧儿骇然之余,猛地蹬地向后拉开身距,气势上便已输了不止一丁点。丁百鬼反手朝肩后一摸,缚在他背后的漆黑长棍来到身前,手臂一震,黑棍顺势化出一扇墨影直向丈远外的冯巧儿扫去。
冯巧儿只觉地眼前一黑,霎那间星月无光,似乎连周围的所有声响都被这一棍给横扫殆尽。
她根本来不及去惊异丁百鬼什么时候用起了棍子,两臂齐抬,下意识地去迎挡这避无可避的一棍。
奇怪的是,棍刺的撞击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然而碰撞处传来的巨大力道却震得她双臂发麻,不住倒退。
叮叮两声,贴身的银刺也再握持不住,摔落在地上。
丁百鬼得势不饶人,棍影再生。
说也怪异得很,只要是被这根黑棍扫过的空间,都如同被乌漆浓墨泼过一般。
冯巧儿不仅被剥夺了视线,更让她难受的是心头袭来的一股压抑的负罪感,挥之不去之余,还隐隐抑制住了她体内真气的流转。她更加不敢托大,身形疾速飞退,轻如夜鸟的身体几个起落便已撤回到寨中空地上。
她的身法虽不如极擅飞檐走壁的“飞天淫猴”谢老六,却也练得一身不弱的轻功,只可惜她此刻面对的,是在身法方面并不差于谢老六的丁百鬼。她眼前一花,丁百鬼像只巨大的蝙蝠,临空飞下,紧追而至,左手执棍,右手凝爪,脸上还挂着轻松的笑意。
冷汗在雪白的额头凝结,冯巧儿退势已尽,避无可避,黑棍此时已临至不足她一寸之处!
咻!三根寸场金针在夜色中划成一道金芒,疾射往仍跃在空中的丁百鬼眉心,若能得手,足以置他于死地!
两人之间只有一棍的距离,此杀招看似已然避无可避,而且丁百鬼也没有做出丝毫的反应。
“得手了!?”冯巧儿念头刚起,剧痛却从右肩传来,痛呼一声,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箭,整个人也踉跄向后跌去。
然而刚退了一步,她的身体便像撞上了一棵干硬的树干,止住了跌倒之势。不过冯巧儿知道,这可绝不是什么好事,她的后脊梁升起一股了冷气。与此同时,一只血红的鬼爪已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只要这只手稍一用力,她必当一命呜呼!
当啷一声,漆黑的长棍摔落在她的面前,她简直死也不敢相信,方才还在空中向自己袭来的那个“丁百鬼”竟在眨眼间消失无踪,她也根本不清楚丁百鬼是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
“二当家的!”
还在寨门外的南寨众人看见冯巧儿短短几个回合内便已落在丁百鬼的魔爪里,一个个皆是睚眦欲裂,想要冲回寨内救她。然而几道惨叫在后方猛地惊起,跟随丁百鬼前来的北寨一干人已率先动了手!
惊觉过来的南寨众人赶忙抄起家伙,拼死反攻。
一时间刀枪交击的嘈杂声响彻夜空,也惊得那只停在树上的猫头鹰飞逃而去,意欲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丁百鬼肆无忌惮地享受着美人在怀的快感,双手也开始不老实起来。
冯巧儿自然忍受不了,急忙抬手按住丁百鬼那作怪的大手。
丁百鬼神色一寒,阴笑道:“四姐不想要命了?”
冯巧儿紧咬着银牙,恶狠狠地道:“你个王八蛋竟敢这样对老娘,等我们当家的回来一定剁了你的双手双脚!”
丁百鬼满不在乎地道:“不是你方才一直讲的,都分了寨了,他也不再是我二哥了,还有个屁好怕的!”
冯巧儿右肩伤处发疼,嘴角也有鲜血渗出,制止丁百鬼的两手也再使不上力气。她心头一苦,不甘心地闭上双眼,放弃了抵抗。
丁百鬼见她垂下双臂,不再挣扎,竟也出乎意料地放下了占尽便宜的左手,眼睛一眯道:“分家归分家,五弟我嘛,到底也没那么绝情。只要你乖乖带我去见那个洛家的大弟子,我便放过你,怎么样?”
冯巧儿虽然无奈,但她此时已成砧上鱼肉,心知再也隐瞒不下去。丁百鬼杀不杀她,一样找得到被关在囚房里的洛玉鲤。因此现在为了保得一命,只得屈服道:“你想如何处置他?”
丁百鬼神色阴冷,以犹如来自阴曹地府的声音道:“当然是将他碎尸万段,为我三哥报仇!”
冯巧儿暗叹一声,点了点头。
她原本是想对洛玉鲤严刑逼问出洛家的弈天剑法,不过此时命不由她定,只有听凭于丁百鬼的意思。
丁百鬼收起右爪,再飞快地点住冯巧儿运功的穴位后,才道了句:“叫你的弟兄们停手,然后带我去关押他的地方。”
冯巧儿望向寨门口已有不少伤亡的战场,万般苦涩地喊了句:“南寨的弟兄!全都住手!”
听到她的话,已经杀红了眼的南寨人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咬着牙听令从厮斗中退离开来。北寨的人自然也懂得丁百鬼的意思,不再纠缠。
鬼头两寨的此番南岭夜战,便这样以南寨的大溃败而告一段落。
冯巧儿与丁百鬼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洛玉鲤所在的囚牢走去。一个神色不甘,一个杀气腾腾。
然而他们谁也料不到,此时的洛玉鲤早已经恢复如初,正静待着他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