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弟、季弟左右:
朱祖贵来,接沅弟信,强中营勇回,按沅、季二信,皆二十五六日所发。自二十七日以后,弟处发信,想皆因中途有警折回矣。日内不知北岸贼情何如,至为系念。
此间鲍、张初二三并未开仗,唐桂生赴祁、建交界之区,亦未见贼也。季弟赐纪泽途费太多,余给以二百金,实不为少。余在京十四年,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虽由余交游太寡,而物力艰难亦可概见。余家后辈子弟,全未见过艰苦模样,眼孔大,口气大,呼奴喝婢,习惯自然,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吾深以为虑。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两弟不深信,犹能自省自惕;若以傲字告诫子侄,则全然不解。盖自出世以来,只做过大,并未做过小,故一切茫然,不似两弟做过小,吃过苦也。
评点:深以子侄辈骄傲之气为虑
六月二十日,曾纪泽从老家来到安徽祁门探望父亲,九月初一离祁门回湘。原定过了十月十一日父亲五十大寿后再走,因徽州失守,祁门危急,故提前离开。此时其九叔、幺叔正驻兵安庆城外,他便取道安庆去看望二位叔父。离开安庆时,幺叔大约给了侄儿一笔较大的钱,从信中的语气看来,要大为超过二百两银子。于是曾氏就此发了一大通感慨。
二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呢?当时的一个塾师,月薪约五两银子,一年下来也不过六十两银子。二百两,是一个塾师三年零四个月的全部薪水,故曾氏“实为不少”的话是实话。但在自领一营兵勇、动辄以数千两为计算单位的湘军将领眼里,几百两银子只是小菜一碟。为了表示兄弟情义,曾季洪拿出三五百两银子给侄儿,原本算不了什么,但曾氏却因此担忧。他担心曾家的小字辈,从生下来起,就处在极为优越的环境中,家中有权有势有财产,有奴婢供使唤,从而养成纨绔习气,最终变成一无所能的公子少爷。
曾氏的所虑不是没有根据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人性通例,是处逆境而发愤,处逸境而堕落,故世间富贵之家少有绵延四五代的。正因为虑及到此,曾氏不仅在言语书信中不厌其烦地敲警钟,更在日常生活中以身作则,并限制其子孙在物质方面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