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我就准备妥当步入前厅,开始我第一天的经营。吴是非紧随我身后,冷眼旁观。
人还未到前厅,就听见里面嘈杂的声音,一如往昔。
伙计们的张罗声,病人们的呻吟声,丝毫未曾改变,只是,即将出现的大夫,却是要彻头彻尾的变了。
许是有病人听见了后院传来的脚步声,于是一众人等纷纷涌上前来。
“木……”只一个木字出口,聚集在一起的人就全木了。
眼睛是越睁越圆,嘴巴也是越张越大,只有眼珠子还能滴溜溜的跟着我转。换个老板就已经惊讶到眼珠子要掉满地的地步了,如果知道我就是木羽,木羽就是我的话,估计不光是眼珠子铺满地,恐怕还会捡了别人的眼珠子塞进自己的眼眶里。
吴是非不知是好心,还是故意,走过去替其中一人阖上久久不能闭拢的下巴,还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这位姑娘是木老板的未婚妻,木老板前天已离开京城,云游四海救济众生去了。从今日起就由她代替木老板掌管医馆,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这番话说得委实动听,明显也是在帮我。让我不由的怀疑吴是非是不是脑壳坏掉了,想着法子把自己往外赶。
吴是非又附在那人耳畔低语了一番,只见那人一个劲的点头,差点没把脖子晃断。
耳语罢了,那人又转身和众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像迁徙的大雁一样,哗啦啦,所有的人都如风一般卷出医馆。我只能干瞪着眼,茫然不知所以。
始作俑者竟还好意思跟我嬉皮笑脸。
“好了,人都走光了,正好我们可以继续谈谈昨天没谈完的事情,这一回……”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附在我耳边用最轻的声音,也是最有威胁性的声音说道:“你休想再能逃开。”
我回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心里有谱果然不一样,此时他就是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怕他半分,谁叫我有证据在握呢。“哦?昨天咱们有谈过话吗?我似乎记不大清了。我当时实在是太困了。”我轻点了点额头做思考状,然后恍然大悟道:“好像是有一个很难缠的家伙,那个人——”我伸出一根指头不经意的指了指他,“是你?”
他的脸色再度变得铁青,“闲话少讲,木羽人在那里?”
我一摊手,“走了。怕你们依依不舍,于是连夜离开。是我亲自送他出门的。”
“你撒谎。”他低声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撒谎。再说我又为什么要害木羽,我疯了吗?谋害他对我有什么好处。”
这一次吴是非没有反驳,或许是我的表情太真实,也或许是我的底气太足,更可能是因为我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好,就算你说的有道理。”
什么叫就算,这是事实。谋杀亲夫罪名可不小,轻则砍头,重则凌迟。再说,谋杀自己有什么意思。我是活腻了不成?
他又言:“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样亲自送他离开的,为何没有人听到半点动静,莫非是遁地了?姑娘竟会打地洞,佩服佩服。”边说还边拱了拱手。
拐着弯的骂我是老鼠,对于他的挑衅我早已不以为然,如果跟他这样的人计较,只怕我连及笄礼都等不到,就已经两脚一蹬、两眼一翻、辫子一翘,见佛祖去也。
“以姑娘我的轻功,虽算不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也不落人后,想要悄无声息的将一个人带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当初,吴公子你不就是被我的轻功甩得远远的。”而且,你也不在医馆,就算我说我是用船把人运出去的,也由不得你不信。
这一次,吴是非没有被我的话激怒,反倒哈哈一笑:“逞口舌之快,我从没赢过你,不争也罢。倒是你那一月之约,还是快快筹备的好。”
“你还说,刚刚那些人不是你赶走的吗?吴公子是怕输给我,才会使出此等手段吧。”我一向以为,吴是非不过是嘴巴毒了些,倒也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只是,刚刚那番场景与我所想并不相符。
他仍是不愠不火:“我吴是非又岂是那等小人,姑娘也未免太低看我吴某人了。尽管姑娘屡次三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吴是非仍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权当看在木兄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是有时亲眼所见也未必为真。不信姑娘就且在此候着,看看到底是不是我赶走了人。”
我扭头麻利的走到最熟悉的座位前,一个掉转身,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果然还是自己的椅子最舒服了。信手端起桌上早已备好的茶杯,手指轻触杯盖,不由得在心底叹道田顺泡的茶深得我心,冷热适宜,再掀开盖子,更觉满意,连一丝浮沫都没有。谁叫我懒呢,懒到不愿去刮茶沫。呷一口香茶,再闭目凝神深吸一口茶香气。倘若不是吴是非还不识趣的杵在不远处,今天真可算得上是美好的一天。“你说的那般信心满满,我不留下来看看,倒显得我小心眼了。”
他微微一笑:“无妨,吴某不过是希望姑娘不要误解在下的一番良苦用心。”
良苦用心?还是叫狼苦用心吧。
一口接一口,我认为已经喝得够慢了,可是喝了这么久,偌大的厅堂里还是只有我二人。
终于,水终茶尽,我的耐心也宣告终结。
‘乓’我将茶盏重重的搁在桌案上,横眉怒视吴是非:“吴公子,一盏茶我当是两盏茶喝,现如今茶已喝完,却还是不见半个人影,你是不是该给个合理的解释啊?”我衷心、殷切、由衷的盼望着他寻不出半点理由,然后,那一月之约我也可以当做全没发生,堂而皇之的撵他出馆,再免费附送一脚,助他速速离开。
“姑娘好没耐性啊。身为济愈堂未来的当家主母,这是万万不可缺的。”他扯出一个让我痛恨的笑,不紧不慢的在厅堂踱着步子。
耐性那种东西向来与我有段距离,我从不试图去牵涉它,它也从不靠近我。但吴是非说的没错,不单单是要当这济愈堂的掌柜或是当家主母,更是为了将来继承百花宫大统,我也需好好磨磨我这性子。
就当他晃来晃去晃得我心烦意乱,差点不顾一切把他踢出门外的时候,街上传来说话声。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两个人,而是一大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