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本是一碗几乎没什么重量的汤药,如今却犹如石块般沉重。看着眼前咫尺之外的东厢大门,我甚至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倒是那碗仍热的烫手的药提醒了我,我首先是一个大夫,其次才是一个心怀愧疚的人。
托着药碗推门而入,房间里静悄悄的。这个时候阿德在前厅记账,那么无聊的吴是非一定是在闷头睡大觉了。
我径自走向内间,果然看见吴是非躺在乱糟糟的床榻中间睡得正香甜。
我顾不得内心的种种愧疚和挣扎,只庆幸他居然没有醒来,迅速的端起碗捏起勺子就往他嘴边送药。
勺子刚到嘴边,还没碰到嘴唇,他的眼睛好像装了机关一样,刷的一下就挣开了。
我一惊,手也跟着一抖,滚淌的汤药漾了出来落在我的手上,我忙将药碗丢在桌案上,呼呼的吹着被烫着的手背,但是也已经红了一片。
“你要给我下毒?”吴是非扶着床柱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看着我问道。
我迟疑了半刻道:“化功散的解药。”
他只是平静的扫了一眼那碗药,扶着床柱的手一松,又滑躺回床榻上,双手一扯将棉被盖在脸上。
隔着棉被传出闷闷的说话声,“放那吧,我一会儿再喝。”
“你喝完我再走。”我固执的回答他。
在棉被里闷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透不过气了,拉开被子坐了起来。“喝与不喝都没什么区别,你何必那么较真。”
“这么说……高僧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声音,竟然抖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你为了救我……”
“打住!”他打断了我的话,“救你?我吴某人还没那么笨吧,为了救个不相干的人散掉自己刚恢复的三成功力?”
我不解他话里的意思。“那你……”
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说道:“说到底我是救了你,所以呢,我应该算是你的恩人。那么恩人有点事情想让你帮忙,如何?”
我一愣,随即狠命的点头。
“如今,掌柜的位置我已经坐上了,就差个夫人了,你不是曾说过,我和若言姑娘很般配。恩?”他挑着眉冲我挤眼睛。
“你——都是为了若言?”我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一个绝世高手为了情爱甘愿舍弃一身的本领。
娘说,情之一字,爱人,亦害人。他爱的是若言,害的是自己,救的人却是我。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逻辑。
我摇摇头,脑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你不肯帮忙?”吴是非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
“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我根本就不懂这些……”
他皱了皱眉头,“你多大?”
“十四。”
他愣了愣,喃喃道:“怪不得……那,就这样吧,以后我说什么你尽量配合就是。怎么样?”
我点点头。
夜里我竟然失眠了。瞪着眼睛对着漆黑黑的屋里,在床榻上翻过来翻过去,不下千遍。平日里总觉得夜里时间极短,不过刚阖上眼就亮天了。今天的夜晚仿佛被人拉长了一百倍,漫漫无边苦等着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