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一样,赶紧回去换下这身衣服。咱们葛家又没有死人,不准穿这身衣服!”夫人那犀利的目光突然又转向了秦芳,“怎么,还不快带少夫人回房?原先就从下人口中听闻你多次顶撞少爷,怎么着,如今还敢与我做反了?”
娘亲刚刚离世,琉璃实在是没有心情理会这档子事。不论是什么使得母亲对自己态度大转变,她都不想让大伙儿觉得尴尬,于是便对母亲说:“既然这样,那琉璃就回房了。秦芳,走吧。”
秦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瞧见琉璃迈着步子往房间走去了。琼歌欲言又止又快速跟上琉璃的脚步,夫人转身看着他们一拨人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在琉璃正要进房间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琼柔在身后唤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她闻声望去,只见琼柔穿了一身的白色衣衫站在走廊上,脸上是一副忧愁。她从前穿的衣服都是挑俏皮的色儿,粉的蓝的紫的都符合她的性子,可这一身白衣……琉璃似是懂了她的用意。
琉璃让琼歌先回房,而后自己走到琼柔的跟前去。只听琼柔轻轻地唤了一声“琉璃”,琉璃便挤出了一个笑容,说:“琼柔,你不必穿白衣的。”
琉璃在微笑,可笑的这般苦涩。琼柔看在眼里,一个没忍住便抱住了琉璃,她说:“琉璃,节哀顺变。”
琼柔并没有把夫人在八日前所说的话道给琉璃听,只是进了房间陪着琉璃小坐了一会儿,等到琉璃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休息了,这才退了出去。
数日来,琉璃没日没夜地哭着,哭累了就靠在琼歌的怀里休息一会儿,醒来后看着沈母的灵柩又是一阵哭泣。琼歌也是没日没夜地陪在琉璃的身边,琉璃若不休息,他也就不合眼。
几日下来,两个人都累得不行,双双躺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沈母的离世对琉璃的打击非常之大,但琉璃也不光是伤心,这数日她也时常在脑子里想着,究竟是何人要至沈府与死地。只是她半点儿头绪都没有。
吃晚饭的时候,夫人说琉璃身上带着晦气,就不让她去偏厅同大伙儿一块儿吃饭,说是叫下人备好了饭菜送到房里去给她吃。可与此同时,夫人却让琼歌赶紧过去,说是大伙儿都在等着他开饭。
琼歌觉得夫人做的有些过分,就告诉来传话的李叔说:“李叔,去告诉我娘,我和琉璃一起,在房里吃饭。”
红烛微晃,琉璃坐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怀里抱着的孝衣,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孝衣上。娘死了,母亲却不让自己为娘戴孝,琉璃只觉得对不起娘,心中觉得委屈。
琼歌走了过来,见琉璃哭得正伤心,就坐在了琉璃的身边轻轻地搂着琉璃,说:“琉璃,你还有我。”
又过了一会儿,琉璃起身将孝衣交在了秦芳地手上,她擦干了眼泪对秦芳说:“秦芳,把这个好好收起来。”而后又转身看着琼歌,她的眼眶红红的,说:“琼歌,谢谢你。”
这段日子的相处下,琼歌已经很确定自己是爱上琉璃了,课堂若要他一一道出中意琉璃的哪一点儿,他还真是不好说。因为在他的心里和眼里,琉璃的全部他都喜欢,至今他已开始懊悔为何早些时候没有发现琉璃的好,而现在也不晚,起码他们两人算是彼此相爱的了。
夜风吹进来只夹带了一丝的凉意,院子里已经能够听见知了在叫了。
琉璃和衣站在屋前的院子里抬头看着夜空,这夜空里星星闪烁甚是好看。几曾何时她也与锦瑟陪着娘亲一块儿坐在沈府的大院子里抬头看星星,她还记得锦瑟从小就喜欢数星星,娘亲也总是微笑着说:“锦瑟,星星不能数,会成痴傻的。”
琼歌从房内走出来站在琉璃的边儿上,他温柔地牵起琉璃的手,而后抬头与她一块儿看着天上的星星,再是听着琉璃说起从前的事情。
“小时候最喜欢的节日莫过于除夕,那时候奶奶尚在人间,我们一家子围在大圆桌前吃着丰盛的除夕饭,再一块儿坐在房里围着暖炉等着守岁,说说笑笑的,可开心了。有一次,锦瑟闹着说困了要睡觉,娘说不可以,锦瑟就钻到我怀里紧紧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小时候比较调皮,总是拉着妹妹出去放风筝,去小河边玩耍,再是爬树。有一次我带着锦瑟爬树没有看好她,她从那么高的树上掉了下去,幸好没有撞到脑袋,但是手臂上有擦伤。回去以后娘就把我拉去教训了一番,然后关进了小黑屋里叫我反省两天两夜。”
“可是在第一天夜里,锦瑟就偷跑着把门给开了,我就跟着她跑回了房间。后来娘发现了,又拉着我教训了一顿。娘说,女孩子就得有女孩子的样子,成日跑出去玩耍一点儿都不像大家闺秀。”
“因为我的疏忽,锦瑟从树上掉了下去还受了伤。后来等我们又长大了一点,锦瑟手臂上的那一道伤痕还是没有褪去,娘说姑娘身上留了疤,日后可能就嫁不出去了,自打那日起,我就对锦瑟怀有愧疚,并且好好听从了娘的话,学习诗书礼乐,琴棋书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性子就完全的变了。后来锦瑟有好几次都来求我带她出去放风筝,带她出去爬树,但我再也没有带她出去玩儿过,只是陪着她在院子里看看星星,聊聊姐妹之间的小秘密。”
琉璃又说了许多许多,琼歌早就把视线转到了琉璃的脸上。此时此刻,她的双眼已经湿润,鼻尖已经发红,她说:“记忆里藏了这么多美好的事情,可为什么锦瑟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娘被烧死在熊熊大火之中,只剩下僧僧白骨……”
琼歌明白琉璃此刻的心情,只是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学不会该如何去安慰一个伤心欲绝的人。他只能紧紧地握住琉璃的手,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与她一块儿抬头看星星。
往后的日子过得还算凑活,琉璃跟着琼歌早出晚归地在商铺里忙碌着,按照之前琉璃提出来的计划,商铺浪费亏损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
在此期间琼易也有问过二姨太铃儿的下落,二姨太做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对琼易说:“你还不知道?铃儿早就收拾包袱回老家了呀!”
二姨太还说了:“铃儿是知道自己高攀不上咱们葛家,所以才收拾包袱走人的,为的就是要你放弃娶她的念头呀。”
那时琼易也只是半信半疑的,但是日子一长,便相信了二姨太所说的话。之后二姨太为琼易说过几次媒,琼易也只是淡淡地说:“您满意的儿媳妇,您定夺便是。”
二姨太一听,欢喜至极!她早就相中了城西的王千金,就等着琼易点头了!
琼柔私底下还是会去城北米铺与阑廷见上一面。有一日,阑廷从腰间掏出了一枚簪子送给琼柔,他说:“虽然抵不上你头发上带着的那些簪子,却是我选了好久才选中的一支。琼柔,我周阑廷虽然没有几个铜板,但是我愿意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
从那之后,琼柔的发上不再是什么样式新颖,花花绿绿的簪子,而是阑廷送给她的这一枚“全部”。她对这支簪子是加倍珍惜,取下之后还放在了往日装那些价格不菲的簪子的盒子里。
糖心曾问她:“小姐,这不就是周阑廷送的一枚普通的簪子吗?你干嘛这么宝贝呢?”
琼柔说:“恩,是阑廷送的,他把他的全部都交给我了。”
一切似乎都是没有问题的——
突然有一日夫人无意间从下人的口中得知这么久了大少爷与少夫人一直没有圆房的事情,于是她拉着丹娘私下问她知不知这件事儿,丹娘却说:“一直以为夫人您都知道,没想到您现在才知道!”
丹娘说:“给少爷与少夫人收拾房间的如儿曾说,大少爷与少夫人一直都是分床睡的!从前是少夫人睡床,少爷睡书房,后来是少爷睡床,少夫人睡书房……”
“这事儿你知道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夫人瞪大了眼睛说。
丹娘努了努嘴,说:“老奴以为夫人您知道呢……”
“知道什么知道!我说琉璃的肚子怎么没反应呢,原来一直就没有圆房!好啊,这倒是正和我意了!”
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原来琉璃与琼歌从未圆房,那么这样,就算是将琉璃赶出家门,也是完璧归赵,谁都没有损失。
如此,甚好。
这日一早,琉璃同往常一样与琼歌一块儿去了大堂上给父亲母亲请安。老爷笑眯眯地说“起来吧”,夫人却是咳嗽了一声,冷眼看向了琉璃,说:“琼歌你起来,琉璃,你跪着。”
琉璃本是要提裙起身的,却听母亲这样说,便又放下了手中的裙摆依旧跪在地上。琼歌站起来后看着夫人,问:“娘,你让琉璃跪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