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下左膳前脚刚走,源三郎后脚便赶到了。源三郎从石金那里听说白衣武士赶往了日光山之后,便一刻不耽搁地紧随着丹下左膳,也朝着日光山疾驰而去了。
五
黎明时分,蒲生泰轩与小安二人离开了江户城。
紧随其后的是丹下左膳和阿藤。
阿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怀中的那些零碎东西扔掉,完全做好了长途跋涉的准备。秀发披肩、婀娜多姿的阿藤走在路上不断惹得路人回头观望。
迟到一步的伊贺柳生源三郎当从石金那里得知丹下左膳已经离开大杂院奔赴日光山这一消息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尾随而来。由于来得匆忙未能准备好长途的行装,于是柳生源三郎与三个随从一边赶路,一边在沿途顺便买了一些绑腿、草鞋、雨伞、布袋等物以作差旅之用。
从江户城出来,一路之上分别途经大约各自两里之隔的千住、草加、丁场、越之谷、粕壁……
就这样在通往日光山的道路上前后行进着三组人。
话说当那位似大人非大人、似孩童非孩童的小安居于大杂院之时一直被潜伏于大杂院附近的一名男子暗中监视着。
此人就是与吉。
前文说到这与吉尾随若党仪作,而后虽然将茶壶诱骗到手里了,但是之后却又被人夺走了。这与吉真是个百折不挠之人,虽然茶壶被人抢走了,但是他却并不气馁,在回到司马道场在峰丹波面前打了个幌子之后,随即便有了主意。
“接下来我要死死盯上那个小安小毛孩子。只要盯着这孩子,就不愁茶壶失而复得!”
与吉与峰丹波巧言周旋一番之后,便直接来到大杂院潜伏起来,暗中注意着小安的一举一动。
原来与吉与小安之间有着刻骨之恨。
当初与吉绞尽脑汁从品川的旅馆盗出了猴壶,不料在途中却被小安给偷走。这件事让与吉至今耿耿于怀。
“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子!”
与吉暗中虽然观察了一些时日,但是却一直不见有任何动静,正在纳闷之时,忽然见到一个看似颇有来头的蒙面之人到了大杂院里小安与泰轩所在的屋子。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后来只听到大杂院的男女老少们口里喊着什么“日光山……”出来给这一老一少送行。
与吉正觉纳闷,却忽见丹下左膳与阿藤也出现在大杂院,而且不一会儿工夫也匆匆赶往了日光山。
让与吉更觉诧异的是,片刻之后伊贺狂徒柳生源三郎也随后急匆匆地离开江户城去了日光山。
如同走马观花般前前后后来到大杂院,而后又匆匆离去的各路人被与吉看在眼里,着实感到费解。
“啊!不妙!大事不妙!看来今夜晚间日光山要发生什么大事!一刻不可耽搁!”
与吉自感事情紧急,便一溜烟儿似的跑回妻恋坡司马道场,一头闯入峰丹波所在的房间。
“峰、峰丹波大人!快!快起来!”
六
待听与吉讲述完事情的前前后后之后,峰丹波说道:“嗯!日光山那里必定是要发生一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说不定是从日光山那里传出了一些关于猴壶的消息,所以这三组人才急匆匆地赶往那边去的!”
说着峰丹波一拍大腿,嘴角翘起一阵冷笑。
“与吉啊,看来不到日光山看看是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我们这就起程吧!”
“是!我愿一同前往!”
也不知峰丹波心里有什么盘算,听完与吉的报告后突然提出要见萩乃小姐。
“小姐在上,听我丹波一言。我峰丹波虽然此前与源三郎有些冲突,但是也确实并非本意。不过也实实在在给小姐您带来了很多麻烦。小姐也是知道的,如今莲夫人弃我而去,我峰丹波反复考虑,打算自此改头换面。”
改头换面?这话从峰丹波口中说出来,听着让人将信将疑。
“我打算有机会向源三郎赔礼道歉。我想源三郎也是一位胸襟宽广之人,一定能够原谅我峰丹波的不敬的。”
峰丹波说起花言巧语来可谓是轻车熟路。
接下来峰丹波巧妙地编造了一段故事。
峰丹波告诉萩乃说源三郎昨夜突然接到报告便急匆匆地赶往日光山去了。源三郎去之前留话给自己让自己保护着萩乃随后赶来。
峰丹波说这些谎话时面不改色心不跳。
因为其兄长对马守正在日光山指挥日照宫大修,所以源三郎因为什么急事不辞而别前往日光山也是可以理解的。
眼前的此人乃是父亲十万斋所信任之人,所以萩乃相信峰丹波所谓的握手言和之事也无可厚非。
从巍峨的道场门楼下走出了三个人。峰丹波和与吉分左右将萩乃夹在中间。
在道场众弟子的目送之下,三人挥挥手离开了妻恋坡。一踏上旅途,与吉便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我说峰丹波大人啊。俗话说得好,住要好邻、行要好伴,我们若是跟大老爷们走在一起可就实在太无趣了。可今天幸运的是有萩乃小姐相陪啊。你看看,你看看,过往之人无不回首张望呢!萩乃小姐实在是大美人一个啊!”
与吉乃是一个嘴里闲不住的人。
“呵呵呵。丹波大人,啊不,丹波师兄,该怎么称呼才好呢?啊哈哈哈。我们三人这么走在一起看起来是不是挺有派头的?在路人眼里我一定就是一个美男子,一个做大买卖的老板。萩乃小姐呢,瞅一眼就明白是我的未婚妻。而丹波先生呢,就是我们雇用的保镖。您说是不是啊?”
“哼!玩笑话也要注意分寸的!罢了罢了,旅途之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在通往日光山的笔直的道路上,二人带领着这弱女子虽然行进得不是很快,但是在第二天还是在不觉之间已经过了粕壁,来到了杉户。
再往前走不远,当来到幸手堤时,前方路上朦胧地出现了如豆粒大小的四个人影。
七
“是源三郎!”与吉用手指着前方嚷嚷道。萩乃闻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对峰丹波所说的已经与源三郎握手言和一事深信不疑的萩乃抛下峰丹波和与吉不管径自往前赶去。峰丹波和与吉见拦不住,便也紧随其后追了过来。
源三郎正站在幸手堤上的树下一边回头张望着一边站定等待着。不一会儿,峰丹波便来到了伊贺柳生源三郎的近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就在二人对视之时,萩乃从中间一穿而过,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靠近源三郎说道:“……从江户城出来的一路之上真是叫人焦急难耐。我听丹波说你们二人已经握手言和了,真是太让人高兴了。这下司马道场就能恢复到往日的宁静了。”
峰丹波唯恐自己编造的谎言被戳穿,便立刻抢过话茬来说道:“呵呵。说来话长,我丹波确实做了许多失礼之事。今日正是为了向源三郎表达歉意才随后追赶而来的。”
看着不断冲自己挤眉弄眼使眼色的峰丹波,源三郎立刻会意。
“呵呵,我已经料到你会随后赶来,所以放慢了脚步等着你呢。也好,如此路途之上就更加热闹了。事不宜迟,快快赶路吧!”
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源三郎内心只想立刻拔刀而出将峰丹波劈为两半。而峰丹波同样是笑里藏刀。
这一行七人结伴继续赶路。
一路上经过了栗桥、中田、古河……
过了古河之后不久便到了八万石,此时已经离开江户城有十六里路了。
接下来再从野本、继田往前不远处便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忽然从这片灌木丛中传出来三弦琴伴奏的歌唱声:
尺蠖虫
尺蠖虫
从头至脚
取尺拿命……
是谁?
无须解释,您也一定明白这是阿藤的声音。
一路急行,疲惫不堪。阿藤一屁股坐在灌木丛边上,把脚往草丛里一横,伸手从怀中拿出自己贴身携带的三弦琴便弹唱了起来。
阿藤身边四脚朝天正躺在草地上呼呼大睡着的正是丹下左膳。
一阵阵秋风中,正烂漫开放着的秋天的各种花草摇曳不停。
突然从两三步之遥的道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听到有人嚷嚷道:“嘿!听!听这个歌声!这不是尺蠖虫的歌声吗?!少主人!不用担心了。阿藤就在附近,丹下左膳那个怪人也一定在附近!”
与吉的这一声嚷嚷还未停下,只听源三郎朗声问道:“什么?丹下左膳就在附近?!嘿!左膳!丹下左膳……”
源三郎一边呼喊着丹下左膳的名字,一边分开草丛往这边走了过来。
八
峰丹波直挺挺地站在路边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柳生源三郎刚看到从齐腰深的草丛中慢慢升起来的丹下左膳的上半身便高声说道:“自从在三方子川渔翁六兵卫的住所分别以来就一直未曾见面啊。”
只见源三郎嘴里一边说着,右边肩膀却是猛然一抖,只见阳光下闪起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啊!”
只听一声惨叫,峰丹波跌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这是做甚?!源三郎!你这是何意?!”
手上功夫的高低差别无须赘言。
未见脚下挪动半步,也未见身形晃动几分,源三郎在轻轻的弹指间便将峰丹波砍倒在地了。真是迅雷不及掩耳。
与吉见状撒腿便跑。
紧接着丹下左膳、阿藤也从草丛之中伸出了脑袋。
就在阿藤以及源三郎手下的三个武士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目瞪口呆之时,源三郎接着朗声说道:“终究我们是要分出个高低上下的。你峰丹波不是说一定要有个武功同时高出你我二人的仲裁之人在场才肯应战吗?眼前的丹下左膳正好是再合适不过的仲裁之人啦!”
“你!”
峰丹波疼痛之下呼呼喘着粗气,然后颤抖着伸手想去抽出腰间佩带的宝刀……然而抽了几抽却怎么也没能抽出来。
可怜的峰丹波在源三郎的刀下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如注的鲜血顷刻间染红了道边的沙石,连路边的野草上也摇曳着殷殷鲜血。
“虽如此说……”
源三郎一边打个哈欠,一边让身边的侍从擦干净刀上的血迹,然后继续说道:
“这个丹下左膳武功是不是真的在我之上还不一定呢。虽然是难分伯仲,但是今天我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了结了啊。哼哼哼。”
“呵呵呵。这等鼠辈也值得你斩杀?还不如去地里切一根萝卜呢!你这是去日光山吗?”
“正是。老兄你不是也去吗?且说你去日光山何干?”
在源三郎的追问下,丹下左膳先深情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那位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女子——萩乃。
“伊贺狂徒!做事可要有分寸的!还有丹下左膳、阿藤,我与你们还会在江户城里再见的!泰轩先生曰:危难之时君子不相近,哈哈哈……”众人回头一看,原来说这话的是即将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的正逃之夭夭的与吉。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与吉在危难之时总会用到这个计策。
伊贺柳生源三郎与丹下左膳又再次相遇。
在武功上各自不服的二人一边在谈笑中叙着旧,一边在两名美女和众武士的簇拥之下从小山包上下来,一路经过小金井、下石桥,再途经大泽、今市,眼看着就快到了日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