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大修的竣工仪式上会有一个身穿紫袍的人出现,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一
一个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过分地倾心,那么那个男人对这个女人的兴趣就会日渐减弱。尤其将男女之情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更是如此。柳生源三郎就是这样男人中的一个。
柳生源三郎心中自然十分清楚腼腆的大家闺秀萩乃对自己的爱慕之情。
而且如果与萩乃小姐喜结连理的话,司马道场将永远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但是源三郎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来。
因为那里还横挡着一个绊脚石,那就是——峰丹波。
司马氏之遗孀莲夫人自从夜半独自离开道场后至今下落不明。峰丹波依然在道场的一栋房子里负隅顽抗着。
虽然田丸主水正依计冒充源三郎之兄对马守前来充当仲裁之人,但是由于其言语不慎,导致源三郎原本打算在比武中将峰丹波除掉的计划落空了。峰丹波还能苟延残喘些时日。
萩乃现在与源三郎住在同一所房子内。幽幽深夜,此刻的萩乃正在其走廊尽头的房间内独自一人想些什么呢?
而源三郎正身披裘衣在案前的灯盏下看着什么书籍。这时突听门外廊下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源三郎立即挺身问道:“何人?”
话音未落,只见门扉大开,两三个年轻武士神情紧张地禀告道:“启禀我主,大事不好!方才有消息传来说林念寺前府邸一行人护送着代替一风宗匠前往上野求神拜佛的那个侍女,在归途中行至三枚桥之时,遭遇一白衣强盗,特前来请救兵。”
白衣强盗?!源三郎闻听此言,脑海中不由得闪现出了一个人。
“呵呵,莫非是他?”源三郎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猛然问道,“即使现在赶过去,恐怕也来不及了吧。从那边来报信的是何人?”
“是高大之进手下尚兵馆的两三个人。”
“嗯。好!叫上三两个人随我来!”
源三郎微微一笑伸手扯下身上的裘衣。外间的侍从见状赶忙准备好了外出的物件。
这位素有“伊贺狂徒”之称的源三郎自知并非什么大事,于是便没有惊动其余众人,只是带着几个武士悄悄地来到了后门。到了后门一看,果然林念寺府邸的几个年轻武士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
“你们所见到的可是一位独臂之人?”
“正是。好像是只有左臂。不过那只独臂实在是厉害,只一眨眼的工夫两个人就丧命在其刀下。”
必是久未谋面的丹下左膳无疑。
心中下了准确判断的源三郎一时间被友情、剑术上的竞赛者等种种想法所包围着。源三郎沉默着在疾步如飞之中,一边用刚才随手抓起带来的黑头巾蒙住脸,一边说道:“要是那左膳还在那边逛荡就好啦!”
加上其他武士,一行六人在深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急着向前赶去。
源三郎此刻可谓是会友心切。
二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其中一人一边大叫着,一边来到三枚桥去往黑门町方向的路旁,只见在灯笼的光亮映照下,一具死尸直直地倒在地上。
“呀!已经不行了!藩主!此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应该还有一人被砍倒了。”
其中一个武士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夜色之中四下搜寻着。
这时,只听从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这呻吟声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样。
耳朵异常尖锐的源三郎循声找去,只见就在左侧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外,一个武士正躺在血泊之中口里不停地念叨着:
“轿子……轿子……”
“轿子在此处!坚持住!”
说着,源三郎伸手搭在此人肩膀上,俯身看去时,只听这名武士说道:
“轿子,轿子虽在此处,但是阿藤跟在那人后面追了过去。”
“那人去了哪个方向?”
“……那、那人……去了山下的车坂……方向。还……有听二人……说话的意思……”
“二人的谈话?你的意思是那个侍女和劫道之人认识?那你听二人的谈话,他们去了什么地方?”
“……去了……浅草龙泉寺的……”
“喂!坚持住!浅草龙泉寺的哪里?!”
“……我只听见……我在黑暗中只听见他们说去龙泉寺的大杂院……”
夜半的杀人惨事。路两侧的居民们都纷纷将大门拉开细缝往这边偷偷观瞧着。接到巡夜报告的当地官府派出的衙役也快要赶到了。
源三郎担心与当地官府派来的人碰上会纠缠不休,于是便将处理现场的事情交给了府邸的几个武士,自己则带上几个人风一般地朝着浅草方向追赶过去。
话说那个已经耳熟能详的大杂院。
隐姓埋名与小美夜二人隐居于大杂院的作阿弥被柳生对马守请出并前往日光山之后,紧接着小美夜与母亲莲夫人二人便随后向日光山追赶了过去。
现在只剩下了一老一小二人过着奇妙的生活——蒲生泰轩与小安的二人世界。
现在的小安感觉到生活真是无聊之至。生来从未与自己生父生母谋面的小安一路唱着“十字路口的菩萨”这首曲子来到了江户。
来到江户之后几经搜索也没能找到生父生母的小安不仅与那个“义父”丹下左膳走散了,而且那个如同自己亲人般的作爷爷也被请到日光山去了。
而且,小安心中一直爱恋着的小美夜也被一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自称母亲的女人带上赶往了日光山。
剩下的泰轩先生整日一边酗酒一边接纳着来自江户大街小巷涌来的大事小情,唯独对于小安的“寻人启事”一筹莫展。
寂静了有些时日的家中在今晚突然有客人造访。
三
时间是在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分。
“大作啊,你暂且在这里等候吧!”
只见一名身穿便装、体态健硕的蒙面人说完这句话便一脚踩过大杂院当街路上的一个下水井盖向前走去。
南町大冈越前守的得意武士——伊吹大作一个人留在路口处望着刚才说话的蒙面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看来这蒙面人应该是伊吹大作的上司,抑或是什么重要人物。
蒙面人一边挨家挨户探看着一边往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位于街道中间位置的作大爷的家门前。蒙面人靠近门扉口轻声问道:“请问小美夜可在家否?”
恰巧小安正抱着膝盖坐在门框处。
“小美夜啊,去日光山了。你是何人?来我家探访,缘何还要蒙面?!”
蒙面武士毫不理会小安的质问:“什么?去了日光山?这可如何是好?我是赴约前来的啊。”
刚刚还摆出个“大”字横卧在草席之上的泰轩先生闻声起身向外面探出脑袋说道:
“哦!这不是南町的……”
“嘘!这不是泰轩老儿吗?呵呵,我从你差遣的那个小美夜来到我府上送茶壶之时说你待在此处,可是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你还赖在这里啊!近况可好?话说你送给我的那个茶壶啊,是个假货啊!假货!”
这位体态微胖的蒙面之人也不管目瞪口呆的泰轩先生与小安,一边自顾自进到了房间内,一边接着说道:“茶壶的事情先放下不说。且说小美夜给我送茶壶之时,我原本想着赏给小姑娘一些什么东西,结果我那么一问啊……”
“嗯。你说的事情我泰轩后来也知道了。小美夜这姑娘当时说不需要任何奖赏,只要你,啊不,只要大人您能帮着找到小安的生父生母就好。你瞧,坐在这里的就是小安。”
说着,泰轩居士伸手在依然目瞪口呆的小安的小脑袋上摸了摸。小安终于醒过神来,同时也意识到了来人不是等闲之辈,于是急忙整理衣衫盘腿坐好了。
“哦。这就是小安啊。”蒙面人说着冲着泰轩说道,“呵呵呵,你不要把我看成官府之人,今晚只要把我当做普通客人便可。”
说着,蒙面人微微一笑,将语调降低继续说道:“你泰轩也是知道的,那个愚乐老人啊在全国可谓是遍布耳目,于是我便想到了让其帮着打听打听。结果啊,这愚乐老人仅凭着小安的父母是伊贺之人这一线索竟然把人给找到了呢。”
“这么说,这么说我的父亲和母亲……”
“嗯。有下落了啊。今天刚刚有了下落。因为在下是和小美夜约定好了的,所以我今日才来此。哦,对了,你父亲啊,他现在就在日光山呢。要不你也去日光山吧!在这次大修的竣工仪式上会有一个身穿紫袍的人出现,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四
“泰轩叔父!我们这就出发吧!听见了吗,我的父亲就在日光山呢!还等什么呢,这就出发吧!”
只见小安鼻翼一张一合,瞪着泪汪汪的双眼嚷嚷着。
“我父亲在这次的日光山大修竣工仪式上要穿着紫袍出现呢!要是错过了这个仪式可就糟了!叔父!不要等了,您这就带着我去吧!小美夜和作爷爷他们也都在日光山呢!”
小安兴奋得手舞足蹈,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竟然用一副教训人的口吻对着泰轩先生说道:“嘿!我说泰轩!快快出发吧!”
方才的蒙面人这时冲着泰轩先生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看着眼前兴奋不已、眼睛里大放异彩的小安,泰轩先生只得说道:“嗯。无可厚非啊。这正是父子连心啊。”
“啊呀!啰唆些什么啊。什么无可厚非的,快快出发!”
催促之下,泰轩先生伸手拉起小安便准备走进漆黑的夜幕中直奔日光山而去。
或许有人会问:难道不作些出门的准备吗?
二人早已急不可待,只是随手抓了些干粮,蹬上草鞋,将衣襟往屁股里一掖便出门了。泰轩先生合上房门,来到大杂院的当街之上,以洪亮的声音冲着整个院子喊道:“各位父老乡亲!我要和大家暂别一时了!我泰轩与小安这就前往日光山。小安的父亲找到了!”
话音未落,大杂院的男女老少便纷纷出现在街道上。交头接耳之中只听有人说道:
“小安,祝贺你啊!终于找到自己父亲的下落了!”
“小安哥哥,真是替你高兴啊。你父亲现在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
小安寻亲一事在这周围可谓是人人尽知。现在当大家得知泰轩先生要带领着小安去认父的消息后,都如同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无比。大杂院的众人将泰轩与小安一直送到龙泉寺的拐角处。泰轩、小安与众人洒泪分别后便直奔日光山而去了。二人的身影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这时时刻已经到了午夜时分。
只听大杂院的石匠石金的家门外有人砸门。
石金睡眼惺忪地开门看去。
只见一位单眼独臂的白衣武士站在门前,身后还站着一个侍女模样的妖艳女人。只听这武士用嘶哑的嗓音问道:
“我记得这大杂院内曾经住着一个叫做小安的孩子?”
“哦。那个孩子啊。就在刚才说是有了自己父亲的下落,已经匆匆赶往日光山去了。”
“什么?去了日光山?”
闻听此言,丹下左膳二话不说,领着阿藤扭身便尾随小安,朝着日光山方向疾步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