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未央风微凉,暮色亦暗飨,月色微淡夜愈凉。一袭芙蓉深衣袍,上着银霓红梅影,举步往那妆台前定步抬额,望见镜中人面如白玉颊似红霞,素色戏装更显这人文雅娴静之感,当真是一悲一喜一抖袖,一跪一拜一叩首,一颦一笑一回眸,一生一世一瞬休。
铜镜前的男子低眉绾妆,又整了整这素色衣衫,才慢悠悠执了沾着墨色的笔在面上勾描了起来。杏仁般狭长的双眼勾出了黛青的眼线,眸光顾盼间仿若流光异彩一般,当真妙不可言。长衣似又看到了初次见到梨园老师傅时的情景,似又忆起过去学艺时的种种,老师傅坚信单凭长衣的面向,便定是能成这江北一代的名角儿,“看着这孩子我仿若看到了幼时的自个儿,只是这眼,啧啧啧,瞧这一双似泣非泪的含情目,哎,冤孽呀……冤孽呀……”犹记得,老师傅当年是这样对他身旁之人说的,“邹生拜揖长衣裾,得画一纸七尺余。”老师傅掉了掉那杆看上去有些许年头的铜制烟枪,望向青石台阶下站着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日后,便叫长衣吧,顾长衣。”
“主子,前头……开……开场了,老爷……让来催催你,说是贵宾的车已经进了院子了。”小凳子跑的急,讲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儿却也逗乐了长衣。
男子看了眼正呼呼喘气的小凳子,不紧不缓地勾完了最后一笔朱砂,悄然理了理戏服才起身向台上走去,刚过小凳子身边时蓦地发出轻轻一声嗤笑,“劳什子贵客,不过是些庸俗势力的军官罢了……走了,你可切记定要帮我注意着那人的动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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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爹爹……我不走……”阮阮一张小脸早已满是泪痕,低头拽着父亲的衣角,那一脸梨花带雨模样甚是惹人怜爱。奈何这周先生却是铁了心的,任谁也劝不来。“莫要任性,为父已在晋城为你打点好了一切,你且前去待个两天,若是不喜再回来便是。还怕这家都跑了吗?”周先生看女儿哭的伤心,自个儿心中也难过得紧,但想到如今山雨欲来风满楼,江北这块儿富饶之地被各路军阀分割占领,已然变了天。如此一来,周先生也只得未雨绸缪,狠心将阮阮送走了。
其实早先时候,周夫人早就因为周先生要将阮阮送离江北之事哭了许久了,俗话说的好,女人真要厉害起来当数一哭二闹三上吊。然而,周夫人使尽了浑身解数,就剩差下人去买些耗子药以身试毒了,却还是劝不回自个儿老爷要将女儿送走的心。自此她大概也明白了周先生这么做定有其深意,虽心有不舍,但也不再日日掩面泣泪了。
一时之间,周府似乎陷入了一阵愁云惨雾之中,据江北一带邻里说,近日来每每看到周府的人都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似是人人都有些许个烦心事一般。这不,周府那原本熙来攘往好不热闹的院子,如今忽得门可罗雀,实在清冷异常了些。
“你你你……三儿啊,说了多少遍,这都是小姐要带去晋城的东西,你给我小心些。”老管家上身一件驼色青花缎的马褂,内里衬着件藏蓝细丝驼绒长袍,两只袖衫微微卷起露出里面青色春绸短夹袄,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金丝细框原镜,显得沉稳大气又带了丝书生的斯文气息。虽是这么说,但这手下功夫可是厉害的紧,一面瞅准了刚抬起一箱檀香木质镶边首饰箱的石头,一面拿着手中的牛皮软鞭就狠狠抽了过去“石头,你给我快着点儿,耽误了行程可是你担待的起的吗!”
“是是是……小的知道了。”方才的软鞭抽到了自个儿左肩肩胛骨的位置,左肩衣服上印出了红红的一道血痕,那被软鞭勾到有些外翻的肉似乎在抗议收到了如此折磨,但石头却不敢吭声,他知晓若是反抗,得到的必是更加严厉的惩罚。周府虽说平日里好吃好喝,即使是对待下人薪资待遇也是不差的,但却家法极为严苛,老爷常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因而说起周府的惩罚,也当真让他们心生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