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文早早的就起了床,早起现在已经成为了李文的习惯,庆阳的空气很好,尤其是在早上,所以为李文宁可少睡一会也要起床出来走走,适当的锻炼对身体总归是有益无害。况且,李文的身体本身就算不上好,虽然李文今年已经十六了,但胳膊和大腿上的肉少的可怜,一副文弱的模样,根本不像是个健康的少年,相反,却像极了个弱质书生,穿上青衫倒是别有几分文弱的气质。
“公子当多注意身体才是!”福伯在饭桌旁一边为李氏盛着米汤一边恭敬的对李文再三关切道:“童子试距现在还有一年,少爷您现在不必过多劳累,毕竟您的身体还没痊愈。”
李文一边吃着造反,一边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没想到福伯对于自己练字的目的倒是误会了,以为自己要去参加童子试。
“没事,只是练练字而已,累不坏了。”李文夹了一口咸萝卜放在嘴里,喝了口米粥,笑着说道:“要是明年真能考中秀才,倒也值得。”
李文知道,有明一代做官的途径只能是科举,并且无论是官吏还是士子们对于科举是极其看重的;嘉靖年间,嘉靖皇帝因为醉心修道所以给当时的方士王金安排了一个闲官,但这一举动马上在朝堂上引起了文官集团的一致诤谏,理由就是非经科举不得为官,若不是嘉靖皇帝最后为其求情,方士王金差点就因为这个可有可无官职丧命。由此可见,明代士人对于科举是极其看重的,将科举作为了文人当官的必经途径。
而在科举里,童子试就是第一关,过了童子试就是秀才,一旦成了秀才就是地地道道的特权阶级,享有极其多的特权,李文知道有就有:见官不拜、免除徭役、不可动刑收监、小罪可以拿钱赎买,有了官司可以不亲自到衙门应诉等等。
“要是你考中了秀才,你父亲恐怕就气坏了,呵呵···”李文的祖母李氏闻此当即笑眯眯的插话说道:“你父亲可是二十九岁那年才中了秀才,六年里连考了两次才中。”
李文听到李氏这么说,只好尴尬的跟着笑了笑,没敢往下接话。自己的父亲李双考了两次就中了秀才算得上是百里挑一了,李文可是知道,这个时代有些人就是考了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考中秀才,况且李文还知道,自己的父亲李双考中秀才的第二年就连中了举人,庆阳教谕这个官职也是由此而来。至于自己这个童生,别说当官了,就连特权阶级都算不上,但凡应考童生试的读书人都是童生,由此可见,其实童生廉价的很。
“公子,外面好像有人敲门!”正在这时,李文身边正在吃饭的李大突然停下筷子对李文喊道,一旁的福伯随即狠狠的瞪了李大一眼,把李大吓的连忙底下头认错。
李文见此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事没事,反正我总是要出去的,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没准是隔壁的李婶。”
福伯并没有因为李文的求情而饶过李大,依旧严厉的盯着李大,眼神里满是威严;其实,外面有人敲门,李大应该马上放下碗筷出去开门,而不是对着李文大喊大叫,李文是主,李大是仆,而且还是奴籍的下人,李文肯让李大上桌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典,李大又怎么真的能主客颠倒呢?这个时代是没有人权的,就算主人把奴籍的下人打死,最多也只不过是陪些丧葬费,民不举官不究,如若没人举报,主人家甚至连钱都省了。
李文笑了笑,随后从桌前起身,对着福伯说道:“毕竟是小孩子,福伯你不要放在心上,长大就好了;对了,昨天咱们家院子里新摘下了的冬瓜在哪,毕竟李婶三天两头的就送条鱼过来,咱们还是要回些礼的,福伯你不用起来了,我自己去就好,正好我也饱了。”
其实,这十多天来李家周边的街坊四邻早已经踏破了门槛,都是听说李文的事迹后‘慕名而来’,东院卖鱼的李婶隔几天就笑呵呵的送条鱼,西院的张叔送了整副的牛杂,斜对门的孙家老太更是亲自上门要给她的小孙女找个婆家,只不过是被李氏给委婉推辞了。
福伯看着李大,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随后目光转向李文恭敬道:“就放在门口,一共五个。”
李文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到了门口,在门口果然看到了五个排放整齐的青绿色冬瓜,于是从中找了最大的提了起来,然后满脸笑意的打开了大门。
随着柏木门嘎支支的响声,李文清楚的看到了门外的人,来人脸上也堆着笑意,手上也拿着一件东西,只不过并不是隔壁李婶,而是另有其人。
张小二爷躬身站在门外,一脸谄媚的看着李文,虽然对李文提着一只冬瓜感觉有些怪异,但脸上却表现得更加谦卑,喉咙里生硬的挤出了略显尴尬的笑声,弯着腰对立行了个礼。
“你···你有事?”
李文也怔在了原地,怎么也没有想到敲门的竟然是张小二爷,低头瞄了一眼手里的冬瓜,尴尬的笑了笑,随后将冬瓜放在地上,简洁明了的向张小二爷问道,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张小二爷听见李文发问,头低的愈加谦卑,将脸埋在地上,假装做什么也没看到,双手呈上了一封信,用有些发颤的嗓音道:“张东家他···他想请李爷您今晚到天仙楼饮宴。”
李文看着张小二爷,脸上顿时一笑,没想到自己在张小二爷口中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李爷’,看来这个张小二爷已经被自己吓的口不择言了。
李文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目光随即向张小二爷手上的那封请柬看去,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接,也不知仙香楼在哪,更不知请柬的主人‘张东家’是谁。
“你先起来。”
李文没有接请柬,但李文总感觉张小二爷一直在自己门口向自己弯腰行礼有些不舒服,于是让张小二爷先起来,低头对着张小二爷说话反而让李文有些难受。张小二爷于是缓缓抬起头,而李文也是第一次看清张小二爷的脸,毕竟上次张小二爷来的时候两人冲突的利害,也没有时间仔细观察他。
张小二爷的肤色有些枯黄,脸上也很瘦,因此眼睛显的要比常人有神一些,下颚的胡子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都是一层茂密的胡茬,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左右,虽然此时他的脸上表现的十分紧张,但不知怎的,张小二爷的这张脸却一眼就给人以一种精明的感觉。
张小二爷有些发怯的看着李文,心里却是有些发毛,脸上绷的好像面板一样,十分惶恐的试探着问道:“不···不知李爷有什么吩咐?”
“张东家是谁?是哪的东家?”李文看着张小二爷也不废话,直接向他开口问道。
张小二爷并没有因为李文的问题而感到意外,相反却是因此镇定了不少,连忙回道:“张东家是仙香楼的东家,是张粮长。”
李文的瞳孔猛地一缩,眼神立时向张小二爷手里的那封请帖看了过去,皱了皱眉,紧接着问道:“他请我干什么?我们好像不是很熟吧?”
张粮长,自然就是张纵,李文不记得的自己认识他,而且这个张纵明显是自己父亲李双的政敌,和自己明显没有交情,相反却是有些新仇旧怨,上次张小二爷来催债,明显是这个姓张的粮长在被背后作祟。
“张东家说,李爷您这次杀了十几个鞑子,给庆阳人涨了脸,所以县里的乡绅们都想见一见您,张东家还说了,主簿孙大人晚上也会到。”张小二爷一脸忐忑的看着李文,当即向李文开口回道,但明显嘴里有些发苦,李文若是不接他手上这份请帖,倒霉最终还是他。
“哦,是这样啊。”缓缓点这头,眼睛随即笑着眯成了一条缝,不知可否的说道:“上次让你来催债的也是这个张东家吧?”
张小二爷顿时吓得再次将头埋在了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七上八下,慌忙开口飞速解释道:“小的可不是张家的家丁,这两次都是张家的老管家给我的借据和钱,让我来收债的,小的只是个跑腿的,李爷你大人大量,可别和小的我计较啊!”
李文一听张小二爷喊着‘李爷’,心里的火气就消了大半,感觉这个张小二爷有些意思,啼笑皆非的向他问道:“我又不吃人,你个怕什么?只是问问你两句话,你解释什么?”
“是是是,李爷教训的是。”张小二爷什么都不管,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慌忙点头,心里却是一阵苦涩,生吃人肉的鞑子都让你枭首了十几个,老子我能不怕么。
“行了,这帖子我收了。”李文伸手干脆利落的接过请柬,道:“你回去吧。”
张小二爷顿时如蒙大赦,转身拔脚就要走。
“等等!”
李文看着脚底下的冬瓜,立时沉声叫住了正准备走了张小二爷,张小二爷艰难的转过身,脸上堆着李文一阵谄笑。
“你家里几口人?”李文看着张小二爷心血来潮的笑了笑随后问道。
“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孩啊,还有一个瘫痪的发妻,家里一共四口人。”张小二爷当即信誓旦旦的说道,差点就要举着手指发誓了。
“放屁!”李文笑的差点背过了气,提起了脚下的冬瓜道:“我查过你,你是个光棍,哪来的发妻的和孩子?”
张小二爷脸上一红,用手擦了一把前额上的冷汗,没想到仅仅李文连这些都一清二楚,连忙讪讪道:“李爷目光如炬···目光如炬······”
“这个给你。”李文将手里尽一尺长的冬瓜的扔给了张小二爷,张小二爷接过飞过来的大冬瓜顿时滑了个趔趄,“回去熬汤吃吧,我家也没别的,就当是你跑腿的报酬了。”
说完,李文就笑着摇了摇头关上了大门,这张小二爷到是个有几分意思的人;李文又看了看手里的请柬,再次摇了摇头,比之张小二爷,这个张纵就让人有些厌恶,生怕自己不去赴宴,竟还请了衙门里的孙主簿作陪,逼着自己过去,心机着实深沉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