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被轻轨吐出,我右手勾着塑料袋,里面是你的电脑主机。我正在被你大骂,因为轻轨上我不小心让它碰了一下。
按照我火暴的脾气,和以前对待男人的方式,我将大发雷霆,丝毫不让。转而意识到,自己没有一分钱,没有工作,连住处都没有,必须做个谨慎的人,不要老想着自己是什么,要想想别人想让咱当个什么,这种态度就叫虚心啦。特别是出现摔电脑主机这一重大过失后,你没把我开除出地洞,这已是不小的面子啦。
后来我们躺在席子上,席子躺在地上。深夜有人跺着脚走过走廊,感应灯纷纷亮起,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亮洞中一只小老鼠,它在它家门口啃一本《如何打好乒乓球》,也可以理解为弹奏巴赫,以它的理解方式。
每个星期我做一两次饭,够你吃两天。煮的饭吃光后,你到超市买四只高庄馒头,几袋榨菜,一大袋豆浆,你是一个够评上先进的穷人。
我们有一些共同的利益,有一些共同的不时之需需要满足。我们凑合在一起比分开过更好,否则绝望会让我们高烧并发疯。富人不妨尝试过单身生活,只要房子够大,一天换一个不是什么问题。穷人必须早早团在一起做个小窝,因为他们肚子饿,身上冷,又没有别的娱乐。而团在一起必然把母的肚子搞大,避孕才是最大的难题,这是流浪猫和下水道里老鼠泛滥成灾的原因。
他和她交换毒打、辱骂,穷人就靠这个调剂生活。他踢她,她朝他吐唾沫,或者脱下运动鞋,它们先到了他身上,然后从高空坠落,死在地上。武斗开始后,她每次打架都踊跃参加,亢奋异常。她承认,这是日常生活里的盛大节日,其重要性如同老乡期盼赶集,快感决不可忽视。
迷你小裙子,带网眼的黑丝袜,高帮靴子,有风的夜晚,一条质量上乘的大丝巾围在脖子上,或者腰上。他说她穿鲜艳的好看。她想像着自己穿上迷你小裙子,带网眼的黑丝袜,高帮靴子,像毫无瑕疵的詹妮弗·洛佩兹,微微歪着头在雪地里走,像眼神迷离的粉红小兔兔。上海楼多楼高,胡乱堆在一起,像一块集成电路板。在有些城市,比如古代长安或者现代纽约,随便在城市地图上划出一小段都是四四方方的“井”字。当穿着黑色紧身上衣、鲜艳的迷你小裙子、带网眼的黑丝袜和高帮靴子的小骚货把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走在街道上,她能看到很远的地平线,大海也跑过来染蓝她灰色的眼睛。她淡淡忧郁的瞳孔里出现了一只海鸥、两只海鸥、很多只海鸥。如果海鸥坚持,她将会建造一艘船。如果伤心,她将会申请更新护照,去旅行。她想去秘鲁南方长长的、荒凉的海岸,聂鲁达和爱人住过的荒岛,意大利海边小镇,阳光灿烂的阿尔。但她没有足够的钱去做一次像样的旅行。对缺少现钱,她反而很高兴,因为再没有别的事情比经济拮据时外出旅行更令人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