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已停滞了七年的身体考入Z大中文系,考试时将黄修己的几页文学史塞进了短裤里,在女厕所里成功地阅读了致命的一段。这一经验使我觉得,其余的文学史全是废话,准备考研的一百多天全部白费,除了厕所里的几分钟。
我混进了美丽的Z大,像个满身病菌的苍蝇一样飞进了美丽的餐厅,满腹心事地到处想叮一口,害怕众人识破我贫贱的过去、被压迫的高中和本科时代,满脑子自己都没法分析的混沌,莫名其妙爆发的激情和冲动,难堪的现况。
还有一个没有断尾的偷情事件。爸爸和妈妈隐晦地表示为难。负担了我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已长成美丽少女的“二秃疤”
三年自费读师范,已长成英俊少年的“三兔狗”三年自费重点高中、三年自费大专,家中已债台高筑。
妈妈所在学校逼迫教师买教师新村的房子,爸爸生活放纵,声名狼藉,被勒令歇岗。家里一度到了断炊的边缘。
爸爸提议带我去徐州一趟,他有个老同学在电力系统工作,我也许能在徐州找个好差事。我心如刀割,坚决拒绝了爸爸的要求。我不是工程师的料,我花了七年时间才明白这一点。整整七年,没有性别,没有身体,为了明白这个事实。敲击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实,只是再一次复习你肯定比我还明白的东西,毫无必要的高中文理分科制度扼杀了多少孩子的天才,让多少孩子多走了多少年的冤枉路。没有必要的考试难度让多少孩子花了多少年才恢复元气,把紊乱的身心调到正常,给自己重新定位。偏颇的大学教学又让多少孩子继续喘不过气来,高额收费制度又让多少要面子的孩子三餐难以为继,女孩子偷偷地去做家教,男孩子偷偷地出去搬砖头,做小工。
转系也变成了收钱的机会,毫无选择。我承诺从此不花家里一分钱。研究生已有基本工资,我再做几个家教,一定够了,说不定我还可以给正在读大专的“三兔狗”寄两块大洋。我心里想到了微,他肯定会帮我。
妈妈最后一次给我钱:二百元。我坐上长途夜班车,黄昏时出发,第二天早上到达美丽的杭州。
爸爸表示要送我过去,我明白他的口袋里已经没有路费。老爸爸挣扎着抖起羽毛要保护它的小麻雀,在小镇汽车站的柜台里买了一包香烟,塞给了司机。后者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失去工作的老浪荡子用手指了指我,朝司机低头哈腰。司机漠然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这一眼的潜含义。哦,不就是个没有发育好的孩子吗,送给人强奸都不要。
他不知道还没发育好的孩子已经是一个老男人的情妇。老妈妈给我炒了一塑料袋花生米,洗了一个遍体鳞伤的苹果。车上一股臭脚丫子味,夜里盖的薄被子上糊着眼屎和鼻涕。车顶上装着鸡笼,鸡屎滴在车窗上,几百只鸡将要被运到杭州的农贸市场。穷途末路的鸡吹了一夜北风,冻得翻着白眼、淌着鼻涕,差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