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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要陌生人的兴起(1)

对乔尔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

当《时代》周刊的固定供稿人、幽默作家乔尔·斯坦读到2006年度最具影响力人物的提名时,他心想,杂志社的编辑真应该“多走出去看看”。埃及古文物学家扎伊·哈瓦斯,“巴黎世家”的设计师尼古拉斯·盖斯奇埃尔,对他来说都无关痛痒。在乔尔针对《时代》周刊评选出的100

位最具影响力人物所写的年度讽刺作品中,他向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写写那些真正对我有影响的人怎么样·”。

于是,“对乔尔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产生了。

到底谁是那些对乔尔·斯坦产生影响的人·当然是他爱的人,但即使包括他的妻子、母亲、父亲在内,也只有18位,其余的人都与他是泛泛之交。其中,有一些人显然比其他人对他更加重要一些,但似乎也不可能是他邀请到家里来参加感恩节晚宴的人。在这些人中,有40人是在不同程度上对他的事业发展起到过促进作用的人,比如给了他第一份工作、让他做情景喜剧编剧的制片人。另外还有大约15人,是在“70后”乔尔·斯坦的生活中,能给他提供不可或缺的服务或建议的人,比如他的律师、经纪人、注册会计师、他在花旗银行的客户代表以及他的眼科医生,还有“通过修正我的书稿错误使我看起来很聪明”的文字编辑。乔尔还列出了他以前的房东、租户、抵押交易员,以及把房子卖给他并且“卖掉房子后还有胆量搬到街对面去住”的那对夫妇,如果他的房子遇到水暖管道问题,去找他们真是非常方便。《时代》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刊登在2006年5月8日出版的《时代》周刊上,而乔尔的文章《来看看另外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则出现在刊物的最后一页。要想看到完整的“对乔尔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读者只能上网阅读。有一些人真的去读了。事实上,几个星期之后,《时代》周刊发表了居住在新泽西州福尔希斯的一位75岁的退休公关代表的来信:

乔尔·斯坦写的《来看看另外100位最具影响力人物》给了我一个绝妙的想法:也列出对我最具有影响力的100个人。要是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这样做就好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告诉我的中学老师、经济顾问或者我挚爱的祖父,他们对我的人生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乔尔很震惊,居然有人愿意花时间去读“一篇写我自己生活中人物的莫名其妙的网文”,震惊的程度并不亚于兴奋程度。4于是他想,还应该考虑把他的发型师、给他送桶装水的人、在迷你库珀汽车经销店给他演示如何将iPod安装在车上的销售导购也纳入这份名单。有一个人进入名单是因为“这个家伙了解很多特色餐馆的信息,这是他应占的分量”,还有一名女招待进入名单是因为她把炖小排的技巧教给了乔尔。而排在名单第15位的是多拉,一家墨西哥风味小餐馆的经营者,“她对我亲切地微笑,就像认识我似的”。斯坦承认他还暗含有其他动机:一旦多拉看到她的名字出现在了杂志上,也许会给他多加菜量。

乔尔没有料到,他半开玩笑的短文居然受到了重视,还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但是,对乔尔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反映了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我们真正关心的,是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对我们的生活有所触及并影响我们自身的形形色色的人。《时代》周刊的编辑系统地挑选出了特殊的科学家、政治家、环境学家、发明家等改变了世界的人,但这些人对我们来说是完全意义上的陌生人。读者关注对乔尔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是因为这些人是我们认识的人,是对我们的生活能够产生影响的重要陌生人。

实际情况是,与对乔尔最具影响力的100位人物相似,我们每个人都拥有各自的重要陌生人——家人和密友之外的那些人。他们可以是我们认识了很长时间的人,也可以是我们偶尔才会遇到或只在特定场合遇到的人。他们涉及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而每一个人都以某种方式与我们产生联系,并满足我们的特定需要。

与生活中一样,在虚构作品中,甚至在报纸的漫画专栏中,重要陌生人也无处不在。在政治漫画家彼得·科萨特所绘的《切了一片儿》中,两个人坐在酒吧里,其中一人对另外一个人说:“说实在的,这不是什么爱情……更像是喜欢。”在电视剧中,不少令人难忘的角色都是配角:《墨菲·布朗》中那个健壮、慵懒还担当了保姆工作的工匠艾尔丁,还有《威尔和格雷丝》中那个说话风趣的萨尔瓦多管家罗萨里奥。《宋飞正传》或《办公室》中的每个人都属于这样的人,特别是《干杯酒吧》中的那一群人,在那个虚构的酒吧中,“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重要陌生人”这个词捕捉到一个令人惊讶、自相矛盾的现象,这个现象是关于和我们关系泛泛的人的:

这些人和我们的家人、密友一样,对我们的幸福安康、成长发展和日常生活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可否认的是,当对能影响我们的人下定义时,在直觉上,我们不会使用“陌生人”这个词。怎么会是陌生人·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根本不是陌生人;他们和陌生人完全不同。陌生人是你根本不认识的,可以根据其表面特征归为某“一类”的人,比如一位男士、一个女招待、一名亚裔,而重要陌生人是你有所了解但又并不真正“熟识”的人。如果你将人生作为一出正在上演的戏剧,那么你的至亲好友就是主角,而重要陌生人则是配角。一个好的故事既需要主角,也需要配角。在电影《美好人生》中,如果没有那些解救了吉米·斯图尔特饰演角色的市民,他的结局又会怎么样呢·

扩大描述关系的词汇量

如果到现在,你还没有想到过这些配角,或者没有想要感谢这些配角,那么部分原因就是,这些配角中的多数人还游走在你的社会关系意识的边缘。也许你甚至把他们的所作所为当成理所应当的了……直到要开始列出给哪些人寄节日贺卡,你才会意识到他们的存在。把你大脑中负责社会关系的这部分扫描一下,你会想出一些你认为不很“重要”的人,他们与你爱的人显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但是有时,给他们寄出节日的问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芬格曼的一项研究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芬格曼对一组自愿参与者进行了调查,向他们了解在刚刚过去的这个节日收到的每一张贺卡的情况——贺卡是谁寄来的、他们与寄贺卡的人是什么关系、收到贺卡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她还询问这些人对于寄送贺卡的习惯和态度。为了测量人们的“社会嵌入”程度,即人们感到自己与其他人相关联的程度,芬格曼请这些参与者用数字等级来表示自己对各条陈述的符合程度,如“我感到自己是一个能一起参与活动、分享信念的群体中的一分子”和“没有人关心我”。在自愿参与者中,小于40岁即年龄较轻的人,倾向于将自己的节日问候作为建立和保持联系的一种方式,而年龄较大的人,则更愿意将节日问候看做与自己过去的联系。但对两个年龄组的人来说共同点是,收到的贺卡越多,他们感到自己的社会嵌入程度就越高。而这不是仅限于收到自己的至亲好友寄来的贺卡。在所分析的1400多张贺卡中,超过2/3的贺卡都是与贺卡接收者的生活有着方方面面联系的人寄给他们的——同事、老师、服务提供者、过去认识的人,以及他们希望能进一步交往的人。换句话说,在节日期间,收到自己所爱的人寄来的贺卡能够消除孤独,感到自己与那些家庭成员之外的人有所关联,也给了我们一种不同的安全感,是他们帮助我们体会到世界已经突破了家庭的界限。在一年中的其他时间里,如果你总是低估在你贺卡寄送名单上的这些人所具有的意义,也可能是因为,几乎舆论中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本书、每一位心理治疗师、每一位关系指导师都只关注“最主要的关系”,也就是你与伴侣、孩子、父母和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芬格曼和一位同事研究了6年以来最有价值的学术文章——刊载于最核心的心理学和社会学期刊上的将近1000篇文章——她发现,在关于关系研究的文章中,只有不到10%的文章涉及至亲好友以外的人,比如邻居、老师、牧师和教会成员等。

既然存在这一压倒性的偏见,那么,为什么你还需要再多想一想干洗店的弗兰克,或者在附近的小剧场遇到的史密斯呢·这是因为,他们才是真正充斥于我们生活中的人。他们的数目通常要比至亲好友的数目多。例如,在乔尔·斯坦列出的影响他生活的100位人物中,82%都是重要陌生人。当尼尔森·费尔曼坐下来撰写自己的名单时,列出35个人之后就已经有了超过一半以某种方式影响他生活的点头之交,包括他负责指导的一位女性,还有在军队里教会他下象棋的一名下士。

很显然,我们的所爱之人对我们关系重大。和我们关系没有那么密切的人则容易受到物理条件及情绪问题的影响。这是因为,至亲好友对我们的生存是至关重要的,我们的文化背景自然而然就给他们赋予了更高的价值,他们受到我们最多的注意也毫不奇怪。但是,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和我们最亲密的人意味着与家庭有关,而重要陌生人则把我们留在了社会上,让我们有了一种属于某个更大规模群体的感觉。他们还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更加丰富多彩,并给予我们机会去获得全新的体验以及在核心社交圈内无法得到的信息。事实上,在关注了密切关系的层峦叠嶂后,我们一定要扩大视野,去看一看完整的社会关系景观。

限制我们意识的,并非只有对泛泛社会关系研究的匮乏,我们还缺少描述关系的词汇。这一点是社会学家卡尔文·莫里尔提出的。目前,已经有一小部分学者开始关注人们在家庭之外的社会关系,他们的数目正在不断增长,莫里尔就是其中之一。莫里尔指出,要想刻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密”、“不亲密”、“主要”、“次要”这些词并不能涵盖位于两极之间的各种不同程度的关系。莫里尔指出:“我们应该超越这一简单的(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误导人的)二分法,去认识处于两个极端位置之间,并对人们产生非常重要作用的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

在实际情况中,我们所有的社会关系都是流动的关系连续体中的一部分。从完全意义上的陌生人,到与我们关系密切、和我们联系紧密的人,重要陌生人占据了这两极之间的大部分空间。刚刚能进入朋友范畴的,是意义更大一些的重要陌生人,也就是我们比较熟悉的人。他们通常是你已经认识较长时间或见过次数较多的人,也许你对他们的了解也比较多,比如你的老板或发型师。你的生活受他们的影响较大,或者说你和他们之间有着重要的、相互的“接受—给予”关系,他们能影响你的生活质量。在这些比较熟悉的人之中,可能会有人随着时间流逝演变成为与你关系更密切的人,成为你的至交好友甚至你爱的人。而不同的是,在接近关系连续体中“陌生人”那一端的泛泛关系,并不会在你的心里占有多么重要的分量。你对邮递员或你最喜欢的熟食店里的女招待的感觉,与你对说服你申请奖学金或在你家地下室发大水时赶来帮助你的邻居的感觉,不可能是一样的。

我们的很多重要陌生人都只与我们的居住区域或办公场所、地铁站、商店、银行、图书馆、健身房联系在一起。卡尔文·莫里尔将这些类型的关系称为“锚定”的社会关系,即那些经过长期发展、限制在特定场所或活动中的社会关系。在这些社会关系中,有一部分会趋向关系连续体中密切关系的那一端;而其他的则只是强调我们的日常存在,让我们确信,我们并没有与世隔绝。

作为人类,在内心深处,我们渴望与能使我们感到安全的那些人联系在一起。我们寻找不同的方式,来获得被熟悉的人们所环绕的感觉。

这样,很多锚定的关系就成了每天或每周都要呈现的常规化标志。在无意之中,我们会非常强烈地期待某些人在某些场合出现,以至于如果在那些地方没有见到他们,或者在另外的场合遇到他们,就会感到不太正常。当你在购物中心遇到给你修车的机械师和他的家人时,起初,你会产生一种让人困惑的“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的感觉。突然,你记起了他在修理店里穿着一身满是油污的工作服的样子,然后你回想起来,在几个月前,当你的汽车发动不了时,是他帮你把车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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