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次,走在姑姐林子里的小径上的时候,夏小鱼感觉到身后好象有人跟着自己。
她按了按身上小口袋中的钱,心里忐忑不安,柳水生之前也提到说这几天有生面孔过渡,样子极邪气,她心怦怦地直跳,头皮都紧张得发麻,难道自己这么衰运气,刚带了些钱在身上,就遇见歹人了?
她不敢回头,慢慢的不易察觉地加快了脚步。
她走得快后面的人也走得快,她放慢脚步时,身后的人也慢了下来,夏小鱼心里更发毛了,莫非这个人是嫌地方不够偏僻所以才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等到了偏僻一点的地方再对自己下‘手?
已近晚饭时间,不要说这条原本就偏僻的林间小路就算是周围几里地大约都没有人了,夏小鱼一边走一边听着后面的动静,心里飞快地想着对策。
寂静之中,似乎还有一种怪怪的呼呼的声音象风又不似风,若有若无地传来,更增加了一种今人发憷的阴森气息。
夏小鱼横下心来,停下脚步,假装蹲下身子整理自己的鞋子,借机往后看了看,身后竹影绰绰的看不真切,但是似乎也并没有人。她偷偷地捡了一块石头在手里,然后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她边走又边悄然加快了步子,这时就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也清晰急促了起来,果然真的有人跟着自己。
前面就是姑姐林子里最隐蔽最偏僻的坳子洞,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夏小鱼痛下决心,想也没想就转过身去把手中的石头不管方向的扔了出去,然后撒腿就跑。如果真的是外来的人,那自己远比他们熟悉地形,只要穿过坳子洞,就没事了。
“夏小鱼!”身后的人咆哮起来,“你乱扔什么!”
一听见这声音,埋头狂奔了几步的夏小鱼一下子站住了,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即使走了调她也听得出来。
是楚满哥!一颗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然后莫名其妙的又委屈又伤心,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你乱扔什么啊,想砸死人啊。”楚满哥气冲冲地走了上来。
这人太没劲了,原本很温馨的感觉嗖的一下飞得不见了影,夏小鱼忘记自己还在和此人冷战期间,同样火冒三丈地对楚满哥吼,“谁叫你不出声跟着我啊?你想吓死人啊?”
“夏小鱼……”楚满哥的声音软了下去,看看夏小鱼,眼神里有点疑惑又有点高兴的样子,“你哭了?”
“哭你个头!”夏小鱼吼了回去,她猛然回过神来,不对啊,自己不是在和这个人闹矛盾吗?为毛要和他多说废话。
想到这个,夏小鱼立刻拉下脸来,哼了一声转身往前走。
“给。”楚满哥追上来,二话没说把个东西塞进她手里,热乎乎的,夏小鱼原本想保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只是瞟了那么一眼,夏小鱼立刻睁大了眼睛。
楚满哥塞到她手里的居然是一个云黄笋,剥掉了最外的一层,烤得黄澄澄的,卖相相当不错。
夏小鱼顿时有点心软,十年,这个少年对她而言有着与旁人不同的意义。她不可能真的对他的示好无动于衷。
“那天说给你带笋结果没带给你,是我不对。”
夏小鱼敢肯定楚满哥在对自己说这番话前肯定练习过很多遍,他能把给自己道歉的话说得这么顺溜,那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想像楚满哥一脸别扭的练习着说“是我不对”的样子,夏小鱼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烤了好多,就这个好看点。”楚满哥一门心思地背台词,也没注意夏小鱼的表情,有条不紊地进入苦肉悲情剧情,“为了挖笋我差点没被小松打死……”
这戏也太过了吧,夏小鱼憋着笑,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笋。
“我手都烧出泡来了,才烤了个好一点的,也不老。”楚满哥终于把台词说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夏小鱼一口咬下去,那么事情就完满解决了。
“你怎么知道不老?你这么厉害,看就看得出来了?”夏小鱼故意找茬。
“哦,”楚满哥立刻毫不犹豫殷勤地伸手去要把夏小鱼手里的笋拿过去,“我先咬一口试试。”
“呸,你。”夏小鱼终于憋不住笑出来,一手夺过笋来,“我才不要吃你吃剩的东西。”
夏小鱼剥开笋衣准备吃的时候,楚满哥在边上又赶紧强调了一句:“这次我放了盐。”
夏小鱼看了他一眼,张嘴咬了一口,嚼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又几口把剩下的都吃完。
楚满哥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
“能吃。”夏小鱼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目光落在了楚满哥脚边转悠着的小东西身上,是一条皮毛暗青色的小狗,刚才那吓人的呼呼声响就是这只小狗发出来的,“哈,小青?你怎么把它带下来了?”
夏小鱼边说边蹲下身去,好玩地去逗小狗。小青象犬却不是一般的犬类,是望云山上一种和狼近似的竹犬,嗅觉灵敏行动迅捷,成年以后更象狼一样,勇猛凶悍。这条小竹犬是楚满哥一个月前在望云山上捡到的,当时几乎快被野狗咬死了,楚满哥救了它一命,然后把它放在望云观里养着。
“你就一个人,让它陪着你。”楚满哥说道,此刻他的神情的确有些象照顾人的大哥哥的样子,“它还小,再养大一点,就很厉害了。”
“谁说我一个人?家里兄弟姐妹嫡亲继生的好几个人呢。”夏小鱼抬头看了看楚满哥,故意别扭。
楚满哥没吭声,他不反抗,夏小鱼也没再跟他治气,顺手抱起小狗放对楚满哥道:“好,我养。”
“我帮你背。”见她终于态度活泛松动了很多,楚满哥松了一口气,去拿她肩上的空背篓。
夏小鱼也没客气,任他拿过去背在了背上。
两个人说话间渐渐已经走到林子边上,夏小鱼突然才想起有些不对来,转头一脸怀疑地问楚满哥:“刚才怎么这么巧,你就走在我后面?”
“不是巧,我一直跟着你。”楚满哥倒挺坦白,“之前我本来是想去你家找你,正好看见你和林双儿她们在一起,我想等她们走了再说。我知道你隔天都会偷偷地送吃的来明皇渡。”
“最近来了些生人……所以……”
所以这一向他都悄悄地跟着自己?
原来他不只是跟着自己跟了这一个下午,心里最软的一处被一再触动,夏小鱼觉得不应该再和他计较以前的事了。
“那张银票……你那天问我要,我的确拿不出来,因为我把它给王大哥了。”她刚刚想到银票的事,楚满哥几乎同时说了出来。
夏小鱼惊讶地看着楚满哥,这实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她也曾经想过为什么楚满哥就是不肯把银票分给她,想了很多理由,却没想过他把这么大一笔钱轻易送给了别人。
其实应该想到的,楚满哥的性格帮人当然是要帮到底的,他既然帮王兴逃走那么就肯定会做得很周全。
自己那天没让他说完就把他关在了门外,还在心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却没有想过他不答应必然是有原因的。
若不是有万不得已的理由,他不会这样对她,这一点,她原本就应该有绝对的信心。
“要是我知道你要用,我不会把银票给王大哥。”楚满哥很断然很肯定地道,“我说真的,夏小鱼。”
又一次出乎了意料之外,原来即使再慷慨再讲义气,他仍然把她夏小鱼放在比别人都重要的位置……
还有什么理由再责怪他无情无义呢?
楚满哥边说又边从怀里摸出十几吊钱来递给夏小鱼:“喏,给你,拿去吧。”
“什么?”
“钱啊,你不是要急用吗?”
“你哪来的钱?”夏小鱼没想到他会拿钱给自己,一阵感动后心生疑惑,因为满哥奶奶从不特别另给楚满哥零用钱,楚满哥身上大部分时间是没有钱的,怎么能一下子拿出几吊钱来呢?
“反正不是偷不是抢的,你别管。”楚满哥很不自然地躲开了夏小鱼的目光。
夏小鱼把钱塞还到他手里,淡淡地道:“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楚满哥以为她还是和自己闹别扭,再也忍不住声音也大了起来,急吼吼地道,“你到底要气多久啊?没完没了了?”
夏小鱼噗地一笑:“原形毕露了哈?忍得很辛苦吧?”
“夏小鱼!”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我不是跟你赌气,我是真的不能要。”夏小鱼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完完全全靠我自己,这一次,只靠我自己。”她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调皮可爱的笑容,“夏小鱼总不能一辈子都要让楚满哥罩着啊。”
夏小鱼觉得自己说得很合情合理,楚满哥却被她最后一句伤到了。
他看着夏小鱼,眼神很受伤很难过。
夏小鱼有些不明所以,想不出来自己哪里说错了。
“为什么不能?”楚满哥声音闷闷地问,“因为你回了夏家了吗?你回了夏家就一定要和我划清泾渭吗?”
夏小鱼这才感觉到楚满哥的情绪不对,意识到自己的话让他难过了。
这就是所谓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夏小鱼苦笑了一下,老天作证,她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她真的只是非常强烈地想要自力更生靠自己啊。
“你还是在生气?”楚满哥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努力全都泡汤了,夏小鱼不仅不领情,还把他推得更远。
他毫不掩饰的挫败表情让夏小鱼心里一软,虽然他会错了意,但是一时半会儿夏小鱼的确没法给他解释清楚自己的心思,她不假思索,一伸手抓过楚满哥手里的钱,在手里掂了掂,抬头挑起眉看着他:“好,我收了,但是你告诉我钱是哪来的?”
她的意思是,他要是不说钱的来路,她就绝不会收下来。
楚满哥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前几天孙贵家在清河乡的十几亩地要收麦子,租地的农户家里出了些事,缺人手,我去帮忙了。”
“你去收麦子?”夏小鱼惊讶地看着他,心里百味交杂,楚家虽不是大富之家,满哥奶奶也并不溺爱纵容楚满哥,但因为容华楼的事务从不让他经手,所以楚满哥的生活相对很多这个年龄的男人来说是很舒服闲适悠哉游哉的,平时除了练武他也就是偶尔帮夏小鱼或是吴婶子拿些重点的家什杂物,象这样又累又重的农活根本就没有做过,可是他居然……去帮孙贵家收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