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雾渺渺,如白棉柳絮。
云中的巨鹰仿似凡间的楼船,优雅而威仪。正如这片空域里铜鳞鹰霸主的地位,它的巢穴必然也是这群山之巅,众峰之首。
然而,今天它却始终游离于峰顶之外,连往日里睥睨的眼神望向那云雾缭绕的峰顶都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惧意。
云蒸雾绕,层层叠叠,流云山脉的流云峰顶确是流云如水,浓如滴墨。
此时这峰顶一处却无丝毫云雾,白絮般的烟云仿若撞上了一圈琉璃,始终萦绕在外,无法聚拢。
而这一切,皆因四人之故。
千丈高峰,寒风肆意,四人相对而立,衣袂飘飘,却也拂不动他们的眼帘。
当中一人着土黄衣袍,中年之貌。方脸短须,鼻直口阔,眉密而粗,目睛似虎。黑发盘结于顶,只用一根细带扎紧。周身气息,一如这高峰的雄奇,又如海洋般深邃。
另有两名男子,正是封魔阁阁主司空候、七绝谷谷主钟昱。
而剩下那人,一袭白裙披纱,两袖飘摇若云,靡颜腻理,窈窕婀娜,确如仙子临风。此时她神色恬淡,烈风只轻起发丝,却也掩不住美目里的一股冷意。
青灵五宗之四,巨灵门广貊,封魔阁司空候,七绝谷钟昱以及千川元极剑宗却冰馥。
…
“都等了三天,乔老头动作太慢了。”却是钟昱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现下七绝谷谷内爆发魔煞,其势猛烈,若非谷内大修们及时出手压制,魔煞扩散范围必将以倍计,造成的损失将无可挽回。
而要维持现状,遏制魔煞扩散范围,就要牵制七绝谷相当一部分力量,而且魔煞地坑就在谷内,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叫钟昱如何不急啊。
“说起来,此次魔煞突发,实在蹊跷。就现在为止,其他六处煞坑不说,或人烟稀少,或凡俗之地,可连七绝谷内这处煞坑之前都未被察觉,却是令人费解。”这时候司空候也开口道。
“哦?司空兄这是说我七绝谷无能咯?”钟昱瞥了司空候一眼,没好气道。
“钟兄多虑了,我只是说这魔煞蹊跷,并无此意呐。”司空候连忙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钟昱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司空候也不介意,他也知道钟昱也不过是一肚子憋闷,随意发发牢骚罢了。目前为止,一共七处魔煞爆发,偏偏就有一处落在了他七绝谷内,难免情绪失控。
即使是对于在场的第四境大修们,青灵西陆的绝对掌控者来说,魔煞之威亦是闻之色变。
流云峰顶再次归于了沉寂,司空候的疑问无人响应,连爆发在七绝谷内的魔煞事先都未被察觉,看来也只能归于蹊跷了。
夕阳斜挂,云霞尽染,流云峰顶的景色是凡人一生无法领略的绮丽。
然而峰顶四人,尤其是钟昱更无半点闲情逸致。就在此时,那身着土黄衣袍的广貊一双虎目里似乎闪过一道光彩,沉声道:
“来了。”
话音方落,不过两息时间,司空候与钟昱两人微微偏头,转向广貊,脸上都是一副极力掩饰的惊讶。
就连一旁从未出声的仙子,此时也掩不住眼里的讶异。
修炼到他们如今的地步,实难再有寸进,看似前后不过两息,可这两息时间,却无异于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哈哈哈,各位久等了。”一道声音响起,旋即便见一道身影排开重重云雾,落在了峰顶,却是一位身着灰布长衫的白发老头儿。
“乔兄,你再不来,钟兄可就急的要拔光了外边那只鹰的毛了,哈哈。”司空候见着来人,也开了个玩笑。
这话可是被峰顶之外的巨鹰听个正着,吓得身躯一颤,接着两翅一振,再不敢多做停留,向着远方急速飞去。
“这几天可是跑断了老夫的腿啊,七处魔煞地坑我都亲自去了一趟。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不过隐隐约约倒有一个猜想,嘿嘿,各位不妨猜猜看。”乔老头儿乐哈哈地卖了个关子。
一片沉寂……只余下乔老头儿干笑声,只一会儿也如被掐住脖子停下了。乔老头儿笑的皱起的脸颊和眯起的眼睛也不甘地展开了,他瞧了瞧众人。
只见这封魔阁的司空候仍旧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就是不做声;广貊神色淡然,似是化作了这巨峰一隅;而那一旁的仙子,仍旧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再看那七绝谷的钟昱,竟是双眼狠狠地瞪着他,随时都有可能冲过来拔掉他胡子。
“咳……咳……尽是些闷葫芦,无趣得很。”乔老头儿抱怨了两句,捋了捋胡须,又悠悠道:“魔煞突发,我想不完全是偶然,或许……跟青灵绝狱有关系。”他说着还指了指天上。
霎时间!
呼啸的狂风吹散了峰顶的平静,复又平息,却是四人重新收敛了爆散的气息。
“你是说,绝狱要开了,或者......或者是松动了!?”一直不曾说话的却冰馥,竟第一时间开口,不见了淡然的神色,只在眼里、声音里有掩不住的一丝激动与希翼。
四人都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却冰馥会激动至此。却冰馥没有理会其余三人,只是用双眼盯着乔老头。
乔老头连忙摇了摇头,手里还抓着自己的胡子,模样甚是滑稽。
“老夫可没这么说过,只是猜测,只是猜测。”乔老头儿尤其在“只是”两字上着重了语气。
“乔老头儿,凭你星天演卦的造诣,我相信你的猜测不仅仅是“只是”。”钟昱这时候到也能心平气和了,甚至还小小的夸赞了对方。
乔老头儿淡淡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己何尝不希望真是如此呢,绝狱啊,那是整个青灵西陆的牢笼。
说来也是好笑,让人绝望的魔煞现在在众人眼里似乎又是带来希望的使者。
…
…
此前明蓟,乃至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想象,要在这五方台上近似枯坐一年是如何的漫长。
而现在,明蓟等人知道,对于修士而言,时光是更加迅捷而珍贵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云海一层的雏鸟。
坐在圆台上的鱼长老,大多时候双眼都是闭着的,不知是不是在修炼,只有每隔九天唤醒修炼的众弟子授课才睁开。
当然,那晚封魔阁几十修士御空而出时,是明蓟见过的惊动鱼长老的唯一一次。
和小胖子的交流其实并不多。平时大家从修炼入定中醒来的时间并不一样,大多数的时候,只能在每十日的授课上互相打个招呼。
鱼长老的正式授课大都讲的诗词经义,跟凡间的教书先生没有太大分别。识文断字,德行操守,总是离不开这些的,哪怕作为一个纵横八方的修士。
当然,似明蓟这种从小在家中长辈,私塾学堂中呵护与教习下成长的孩子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还有很多人之前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
因此,值得一提的是之前授予功法是区别开的。不会识字的人都是由云笈楼的那位长老神识传意,不过听说那太过劳神,所以识字的人都是实本借阅。
…
“嘭!”
一篷火光自明蓟掌中燃起,源源不断的法力使那红色的火苗摇曳而坚定,它的炽热和躁动隐藏于此刻温顺的表象之下。
它可以是一簇温暖的焰花,也能变成一团噬人猛火。
明蓟毕竟不敢将它变作猛火,否则鱼长老的怒火他将无法承受,所以大多数时间他依旧默默地汲取灵气壮大云海。
云海境的修为提升只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只要有灵根资质便能完成从气感到云海九层直至圆满境界这个过程,灵根资质的优劣只是决定这个过程的快慢。
明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得上快。
气海中的法力似乎陷入了泥潭,运转滞涩,每一次运功都像推动一座厚重的磨盘,直至这具磨盘转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法力的漩涡中心如同一只贪婪猛兽的巨口,肆意吞噬外界躁动的灵气。
突然地,这灵力的风暴一滞,体内的云海已是膨胀了数倍不止,灵气化作的法力如同宁静的汪洋,也同舒卷的白云,在气海中沉浮律动。
至此,已是云海四层的修为了。
明蓟并不急于停下来,体内流转的法力一圈圈、一遍遍的从开始的急速与躁动归于缓和。
相较于之前的二三层的突破来说,达成云海四层的气海不止在法力的总量上提升了数倍,更是愈加的精纯。
直到封魔阁响起千年不变的钟鸣,他才长吐一口气,缓缓睁开了双目。
似有一股精神上的牵引,明蓟抬头就对上了鱼长老满含赞赏的眼神,对方竟还奢侈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透过阵法的阳光晕染成一层层斑斓的色彩,洒在身上似乎格外的舒畅,充盈全身的力量似乎使得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更轻了。
明蓟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身姿,却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自全身各处响起。原本合身的衣衫骤然一紧,仗着作为修士敏锐的感知,清楚地察觉到了自己更高的视界。
他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又长高了。
好在衣服是封魔阁特制的法器,一定限度内的恒温和大小调整都是它仅有的两点便利的地方。
不知为何,长高比修为的提升更令他高兴。他下意识地望向那个一再挑衅他的女子,高傲而神秘的虹玉师叔。
这下总比你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