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夏末初秋时节,风带微凉,将五方台上众弟子的衣袍一边儿拂着,那似囚笼的阵法终于不在,脸庞上轻柔的触感,似乎让众人找回了一股自由的气息。
明蓟等众弟子等人却能明显地感觉到此处浓郁的灵气以及那阵法中蕴含的不知名的效力渐渐地稀疏和消散。
据小胖子说,也只有五十年一次的五宗大选,才有如此待遇。他也正好赶上了这一趟,要不然作为阁中子弟,早就拜师了。
鱼长老没有再站在圆台上。凭虚御空,第一次面对场中的所有人。
有趣的是,事后有个在场的弟子回忆道,那是他首次见到这个鱼长老的脸……
“一年之期已满,观尔等气息,想必进益良多。”鱼长老淡淡的声音清晰地响在全场,看着场上的众人,他干脆地转身一挥袖袍:
“这便走吧。”
随着鱼长老的袖袍一甩,与此同时,众人只觉被一股沛莫能御的法力裹住,周身似乎被束缚一圈圈绳子里。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就离开了地面。
鱼长老在前,众弟子在后,徐徐飞向那漂浮的无极峰。
…
这是明蓟等人第二次到这座浮峰。这宽阔的峰顶没有亭台楼阁、山石池水、奇树异花,只有一座恢弘的大殿。这平整的好似直达天际的地面,一半是黑,一半是白,黑与白界限分明,却又彼此交汇。
这里仍然是那样的磅礴而威仪,浩大而安宁。
不同上次的是,今天这里聚集了封魔阁大部分的通灵境的弟子执事们,第三境的长老们。当然,还有无极殿前,坐于桌案后的阁主司空侯一行八人。
鱼长老领着众弟子落在中间的空地上,接着众人一起拜见了坐于上首的阁主。这些礼仪鱼长老在一年的授课里已经都教给众弟子了。
披着封魔阁传承八代、历经五千多年的阁主道袍的司空候微微点了点头,望了望下方众人,又对着鱼长老道:“鱼长老,这便开始吧。”
鱼长老躬身应诺,转身又是衣袖一摆,便见一物什从鱼长老手中飞出,由小变大,转眼一座大鼎样的东西稳稳落于场上。
明蓟等人都好奇打量。这东西看似黄铜铸就,确实像鼎。
这奇鼎径口约莫一丈,高五尺。不过却有五足。鼎口既不是圆形,也不是四角方形,而是五边五角,每角各竖一只提耳,提耳硕长。
这难道就是鱼长老提过的七相鼎?明蓟心下暗忖。却听这时候鱼长老对着众弟子娓娓道来:
“此物名为七相鼎,作为灵脉属性和天赋测定之用。尔等稍后只要手握提耳,灌注法力,自有分晓。”
说完向上方的司空候望去,见对方淡淡地一点头,又是略一躬身,转头不知从哪儿又变出一布卷来,稍稍展开对着上面大声念道:
“弓荣轩,廖贤,杭蕾,平邑,童珊珊。”念毕,抬头又对着人群道:“你们上前来吧。”
但见众人中走出五人,在人群里望了望,见有人跟着一起出来了,想必是没有听错,也就不再踌躇,纷纷出列,来到鱼长老近前。
“不用紧张,每人握住一只提耳灌注法力,我喊停便停下。”鱼长老指了指不远处的七相鼎,虽然对着那五人,但余下众人都能听清,想必有意而为。
“是。”五人躬身一礼,朝着那七相鼎而去。
五人三男两女,十二、三岁的少年,在众人面前如何能不紧张呢。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曾经艳羡的仙人,现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前辈,即使是无言的注视,仍然是一种莫可名状的压力。
五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鼎边五角,各自握住了一只提耳,又都不安似的望向教习了他们一年之久的鱼长老。见鱼长老点了点头,五人遂才运转法力渡与这提耳之上。
不过几息时间,只见五人手握提耳处微光暗生,鼎口亦是光影烁烁,只是这鼎内是何情形,明蓟等人却是因为角度问题看不见了。
众少年秃自垫着脚尖儿,伸长了脖子心痒痒。忽然脚下云气丛生,连成一片,偌大一片云烟托起众少年,和那四周师门前辈们浮了起来。
甚至一人站立的鱼长老脚下云烟也与众人连成一片,场上只剩一口七相鼎与下场的五人站于地面。
明蓟等人这下子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只见那鼎内异象纷呈。
流水与烈焰互不侵扰,树木与土石泾渭分明,泛着濛濛白光的白色铁砂飞舞盘旋。
这自鼎内显现的一切却也并不杂乱,众人望去,只见靠近一人的鼎内水木相伴,有人身前却是土石与铁砂纠缠,甚至还有树木自赤焰中生长。
众人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禁回想起鱼长老讲到的有关修真的一大基础,灵脉。
金、木、水、火、土五行,以及风、雷二象,构成灵脉的七大种属。
修士的通天彻地之伟能,历经千载岁月而不腐,无不令人向往之。然而人族通往那渺渺仙道的根基,却是这天予的灵脉,非造化之机缘无可更改。
便在此时,就听鱼长老朗声道:“弓荣轩,水、木属四品;廖贤,金、土属六品;杭蕾火、木属唔品;平邑木、金、水属六品;童姗姗,土、水属四品。”
“停下吧,站到身边来就好。”鱼长老又对五人道。
鼎内异象消散无形,五人放下握住提耳的手向鱼长老走去。
灵脉之于灵气就像磁石之于金铁,当它越纯粹的时候,它的吸引力越强。反之,驳杂的灵脉属性无疑对灵气的吸引力大打折扣。
无极峰上清风不断,徐徐而来。
大殿正对的峰顶一边等距摆开九座方口大鼎,其上巨香一支如剑,袅袅轻烟溶于徐徐清风之中,暗香浮动,使人闻之宁神静气,通体舒泰。
众少年看到之前五人的结果,一时间颇有些惴惴不安。人群里这会儿已经是窃窃私语,那边鱼长老也继续展卷读名。
“关纬,卫鸿,饶曼菁……”
众人交谈的声音冲淡了场上不少压抑的气氛。云台宽阔,明蓟三人也寻了个视野良好的地方看着一批批人自云梯而下。
“他们其实还算好的了,好歹也在中三品。尤其是那个四品灵脉的童珊珊,不知道要被在场的哪位师叔收为弟子了。”这时候在一旁的小胖子出声道。
“桂兄,我看你好似并不怎么担心?”明蓟转头对着一脸轻松的小胖子说道。
“我父亲是五品的灵脉,虽然不是绝对,想必我也不至于太差,好歹也能混上个中三品。兼之以我父亲通灵境的望气之术,料想我资质不会差哪儿去。”小胖子咧着嘴对着明蓟笑道,语态轻松。
“望气之术?”明蓟疑惑道。
“嘿嘿。望气之术倒也不是什么法术,修为精深的修士自然能更贴近天地玄妙,对自身和自然有更深的体会。”
说到这里小胖子撇了撇嘴,继续说道:“挺玄乎的,我都是听我家那老头子说的,反正啊,这修为高深的前辈看咱们一眼,尤其毫无修为的凡人,一个大概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也许便是虹玉能在这场测验前被收为亲传弟子的原因吧,望气之术……明蓟暗想。
“舒慧云,桂长平,丁青,行兰州,唐暄。”
明蓟一听名字便转过头看向小胖子,只见对方咧嘴一笑,给了他一个自信微笑,虽然露出两颗兔牙。
摇着胖胖的身子,桂长平自云梯而下。不料脚下一个趔趄,竟从云梯中断滚了下去,顿时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连四周的“仙人们”也忍俊不禁了。
…
人群中。
“哈哈,桂兄啊,这是你家那小子吧。”
问话的人或许是随性一问,被问的人却是咬着牙,一脸通红。
这个臭小子……老子的脸又被你丢光了……
…
小胖子撅着屁股撑着膝盖,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这会儿脸皮再厚也绷不住了,转身又朝着身后的众人咧着嘴干笑了几声,脑袋也点个不停。在众人的哄笑中朝着七相鼎屁颠屁颠小跑而去。
不过,众人渐渐止住了笑意。
不管之前有几份戏谑,几份纯粹,最后都在小胖子身前那蓬勃的焰火下收起了些不经意的轻视,转而化为更大的错愕。
赤红的焰火从小胖子身前鼎内一角升起,根本不需要自上而下的视野去探寻,跃动的火舌直接拔起鼎面一丈多高,法术呈像的火焰只是稍显炽热,却仿佛点起了这片略显沉闷空气,不禁让众人神情为之一震。
就连高台上八位泰斗,亦是不禁眼前一亮,更有甚者也微微颔首,赞许之情自是不予言表。
“舒慧云,木、火属五品,桂长平,火属三品,丁青……”鱼长老平淡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并不比平常慢上一分。
明蓟确实未料到小胖子有如此天赋,望着远处小胖子一脸的呆愣之后的得意,不可貌相这句话也算让他深有体会。
…
“桂兄,这……这真是你们家那小子吧。”
问话的这次难以置信,被问得人这回同样是满脸通红。
出息了……出息了,不愧是我桂大有的种……
….
日渐西斜,鱼长老手中的布卷已经卷到了最后一篇,那原本载满窃窃私语的少年的云台之上此时已经稀稀拉拉,所剩寥寥。
近四个时辰的测定,场上唯一改变的似乎只有余者焦虑与忧患的情绪愈来愈盛。
明蓟同样有些紧张,不过有小胖子之前对他有理有据的肯定,倒是让他紧张之余多了一份心理依靠。
场下那七相鼎缤纷异象消散,鱼长老的声音又响在耳边,明蓟不禁偏头一看。偌大云台这会儿一眼瞧个分明,算上自己就只剩下四人了。
“师星剑,归离,虹玉,明蓟,你们上前来吧。”
…
自云梯而下的四位白衣少年,像之前所有人一样踩在整洁、平整、漆黑的地面上慢慢踱步向前。
漆黑与纯白在此时仿佛更加明晰,因为每个注视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有同样的期待。
明蓟走在最后,他能猜到前面的归离一定是神情冷漠,虹玉是一脸淡然,师星剑一定挂着微笑诠释他卓越的盛名。而他毫不否认,自己有些紧张了。
…
提耳清凉,没有染上之前众人的体温。
这股悠悠转转的凉意唤醒了头脑一片空白的明蓟。
突然地!
外界无声的压力似乎褪散的一干二净,让他有些晕眩的视界恢复正常。
于是他这才看到,自己前方那淡蓝的水柱如天泻银河、白色的铁砂如星河倒挂、漫卷的狂风搅碎了天上的云雾,吹的眼前三人的头发肆意飞舞。
狂风的肆虐让黑发在眼前拂动,他看到了虹玉戏谑的神情,师星剑温润的笑意,归离淡漠的眼神。
他亦看到了四周震惊的众人,甚至看到了殿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神色里透着讶异和丝丝激动。
他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失神了。
同时,他也听到了一个声音。
“明蓟,开始了。”
耳边响起鱼长老那透过阵阵呼啸的狂风却依然清晰、温和又不失郑重的声音。
于是他长吸一口气,体内的法力随心而动,注入进那只清凉的提耳。
下一刻。
赤焰冲天而起,直插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