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繁茂的阔叶林,一根根间隔很开的树干粗长而结实,浓密的树冠连成一片,让阳光在林间的土地上留下斑驳的光影,奇鸟与珍禽的鸣叫在这湿润空气里隐隐若若。而这片想必在冬日里也是绿意盎然、鸟语不绝的阔叶林中央,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五方台。
五方台是一座二十丈方圆的高台,呈五边形的高台中间是一个六丈方圆的圆台,外正内圆。
五边是一阶阶宽三百米左右,好似用整块青色巨石开凿雕砌的阶梯,由下到上,长度渐短,砌到三丈之高。
主事之人仍不现身,少年们遂也交头接耳,相互攀谈。而在明蓟身旁的桂长平,倒是颇有些向导的天赋,不失时机的又向明蓟介绍五院弟子中或有来头,或天赋出众之人。
“师星剑,背景深厚。他父亲是铭录殿大长老,母亲也同样修为不俗,来头甚大。而且他天资惊人,几年前就被誉为阁中新一代的天才。”小胖子暗指了指左前方的一人,压低声音说到。
明蓟向着小胖子的指向看去,却只见到个背影,此时正斜背对着他们,与另外两人说笑些什么。
“哎~看那边。”小胖子拉了下明蓟的袖子说道,眼神也示意明蓟看向右前方那初到之人。
一袭白色弟子服的少年自远处的阶梯登上,只身穿过众人,挑了一个角落站定。
那冷意的神情在稚嫩的脸庞上或许显得不那么锐利,可眼里的那份冷漠,深深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他身旁没有同伴,却不显落寞,有的只是眼里始终的冷漠。似乎两人的凝视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偏过头正对上明蓟的目光。
感受不到他眼里丝毫的波动,但是明蓟还是向他微笑颔首,冷峻少年仍是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偏过头去。
“这人叫归离,来历不清楚,同样天资出众。而且看起来的确如传言所说,不太好相处啊。”小胖子转过身面向明蓟低声说道,最后一句更是轻悄悄地。
奇怪的人,奇怪的名字。
台上突然一阵骚动,却又猛地静下来。
转头望去,却是右侧四五人登阶行来,打头一人却是一位少女。
体态窈窕,亭亭玉立。即使身着一袭素色衣衫,也难掩她盛颜仙姿。
胜雪肌肤如玲珑剔透,妍姿俏丽比新月盈风。
细直的眉微斜,让她娇俏的面庞多了几分不可侵犯的韵致。一双剪水星眸更令她神采奕奕。此刻这双亮若星辰的眼睛似乎正望向明蓟这方,随着那姗姗款步,愈来愈近。
与大多数少女一样梳着的垂鬟分肖髻,亦随之微微颤动。一种高傲的端庄,自然地从她身上蔓延到整个空气里。
“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明蓟正想着这小胖子之前不还机灵着嘛,到他介绍的时候怎么没动静,偏过头就看到他一个劲儿的盯着那绝色少女,嘴里啧啧有声,喃喃自语。
明蓟看到这小胖子一脸的痴呆样,言语中颇有些打趣的意味,道:“桂兄台,这位不介绍介绍吗?”
“啊。”小胖子回过神来,“明师兄,来的想必正是传闻中新晋弟子中的翘楚,被阁主破例收为亲传弟子的虹玉……额……虹玉师叔。”
“师叔?”明蓟不禁一问。
“是啊,我们之中出色的人,大都会被第三境的前辈长老收为弟子,而阁中长老们大都是阁主一辈的弟子。”说到这儿小胖子停顿了一下,看向神色了然的明蓟,语气慨叹的道:“所以,我们之中大部分都已经比她矮了一辈。”
师叔……还真是有趣。明蓟望向走来的少女,美丽的面庞却也难掩稚嫩。
“看样子我们待会儿是要以师叔相称咯?”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少女小声地向小胖子问道。
“额……这倒不用,我辈修士不拘小节,这种小场合,咱们叫师姐就成。”小胖子同样小声解释道。
语气里不免有些唏嘘,想他虽在这仙门中长大,论起今时今日的地位,已是相差甚远。
两人说到这儿,那少女已经来到近前,随之而来的亦是众人始终不曾离开的目光。
少女走到离明蓟大概只有三尺的地方停下,那双明亮眸子打量了一番明蓟,还没等明蓟两人见礼,就弯起嘴角:
“你就是明蓟?”
虽然是问,语气里却是肯定的。声音有少女特有的清脆,也有一份独特的魅力。好似与她细直的眉,丹凤般的眼一样,有着这个年纪的少女所没有的味道。
明蓟愣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很高,对方傲慢的语气和居高临下的俯视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也有些不舒服,于是这师姐也不打算叫了。
“我确实是叫明蓟。”他报以习惯性的微笑。
少女的嘴角弯的更高了些,似乎很满意对方的坦诚。她的笑容跟所有美丽的少女一样动人,不过配上那对英气的眉和眼,又透着一股别样的魅力。
四周早已没了闲聊,林间的微风衬托的这里格外的安静。每个人都被少女的一举一动所吸引,无论这是因为她美丽的姿容,或是她动听的声音,还是她显赫的背景。
但毫无疑问的,在这一群半大孩子里她就如同一位降临人间仙子,牢牢地牵住了每个人的目光,使人无不屏息。
“很好,我记住你了。”少女眉眼一挑,说完这句就转身走了。留下有些愕然的明蓟。
小胖子自从那位虹玉师叔来到近前,就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是明蓟唤了一声才魂归来兮。
不过清醒之后,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让人不明所以。
“桂兄,什么完了?”明蓟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向小胖子问了一句。
“呃,没什么。明师兄啊,你是不是跟这位虹玉师叔有什么过节啊?”小胖子现在很是郁闷,今早才为结识了据说资质上佳的明蓟沾沾自喜,没想到竟是与新晋弟子第一人、阁主亲传的弟子有过节啊。
不过说完他自己也觉得没对,看明蓟的样子确实不认识人家虹师叔啊。
“没有啊,此前从未听闻她。”
“怪哉……难不成真是看他模样俊俏,所以记住了…….”小胖子后面半截嘀嘀咕咕,也没有人听清他说什么。
少女虹玉,或者说虹玉师叔在人群中站定之后,五方台上渐渐又骚动起来,间或有人隐蔽地对着明蓟,甚至师星剑、归离,乃至虹玉这位师叔指指点点。
便在五方台嘈杂一片之时,却见一道蓝光落下,光华隐去,却是一位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男子站定在圆台之上。
男子长发盘起,一根木簪束之,颌下一撮三寸胡须,条理有序。面色和蔼,身姿挺拔,倒也气度不凡。
台上众人见有仙长现身,也都不见了闲聊私语,望着那蓝袍前辈,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我乃云笈楼中长老,鱼修平,你们唤我鱼长老即可。”男子的神态动作像是闲聊一般,不过温和的声音却是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尔等乃封魔阁新晋弟子,你们每个人都从数万人中脱颖而出,这源自于上苍赐予你们的天赋,却不是你们后天的奋勇。”说到这儿,鱼长老顿了顿,看了看下面一众弟子,小脸上都是一片专注,似乎很是满意,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修真一路坎坷,莫要以为进入山门就此平步青云,还望尔等戒骄戒躁,坚毅奋进。”
鱼长老话里的意思谁不知道呢,可是对于这些刚刚于修行路上起步的少年来说,没有切实的体会,又怎会真正明白呢。
与所有人一样,小胖子倒也神情肃穆,可心里却是有些不耐烦,这些话他老爹不知对他说了几十遍了,早就听腻了。
鱼长老说完一笑,似是对弟子们认真的赞赏,似是明白弟子们心中的不耐。他也曾和这一众弟子一样,现在所迫切的不是那些告诫,而是超越凡人的力量。
所以他不再赘言,继续道:
“尔等刚入山门,修行之事,由我指导。你们先盘膝坐好,接下来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弟子们听得此言,皆就地坐下。五方台上甚是宽阔,近千人席地而坐,却不显丝毫拥挤。
鱼长老看弟子们尽皆坐下,右手袖袍一挥,一面令牌似的物件凭空显立前方,旋转起来,向四面八方射出幽蓝光辉。
便在此时,鱼长老朗声道:“尔等共九百六十九人,将在五方台上静习一年,一年之后,正式举行试灵大典。事关尔等前程,望尔等好自为之。”
话音方落,只见五方台五面边界自下而上升起五道如水华幕,与那令牌照射而来的幽蓝光辉甫一接触,便蜿蜒流转,自穹顶缠绕并和,最终形如一只巨碗将五方台罩入其中。
鱼长老收起令牌,在那圆台之上盘膝而坐,徐徐道:
“你们的那只布囊里有十二颗辟谷丹,每月一服,一年足以。每隔九日,我便开坛授课,教尔等识文断字,明理正德。余下时日,尔等可静修云海,如有疑惑,亦可独自上前,向我询问。不过……。”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顿,原本和蔼可亲的面庞显得肃穆起来,眼里似乎一道精芒一闪而逝。
“不可喧哗滋事,不可无故交头接耳,不可随意走动,如有触犯,一律逐出此地!”
明蓟只感觉那一道精芒让自己精神为之一振,鱼长老这一刻所散发气势在这一瞬令自己有那么片刻的窒息。
这便是修士于凡世间莫测的力量吗?他清楚这不是精神上的错觉,相信对其他人也一样。
“不要以为有些人在我背后,便能肆意妄为。”说完,便闭上双目,转眼间周身气息流转,忽明忽暗,叫人捉摸不透,想必已经入定修行了。
鱼长老倒是坦然,双眼一闭,似乎真个要在那处圆台上坐上一年,可下面一众少年却是有些难以置信,若不是方才鱼长老的三大禁令,只怕下面已经炸开了锅。现在少年们只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惊讶者有之,淡然者亦有之。明蓟却是早已从小胖子那儿听得消息,相信这众人之中,消息灵通者也不在少数。
忽地,他听到身旁动静,却见小胖子已经取出一只蒲团垫在了自己屁股下面,看到明蓟望过来,又扯着个大笑脸从自己纳物袋里又取出一只递给了明蓟,因着禁令,他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更显小胖子的滑稽。
坐上厚实的软垫,望着这五方台上的此情此景,明蓟想着一年的时光似乎就要在这块蒲团所占之地上度过,不禁有些匪夷所思。
他不清楚自己感叹的是什么,或许是‘原来这就是修仙’‘修仙原来就是这样’亦或者‘我原来这就在修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