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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狮王归来

一片平整的草坪展现在露茜的眼前,深色的大树在周围跳舞,啊,阿斯兰!它在那儿!那威风凛凛的巨狮在月光下巍然屹立,大片的黑影投射在地上。

在峡谷与悬崖间行走困难重重。走没多远,一片葱郁的小杉树林拦住了去路,他们躬着身,披荆斩棘,拨开压在头顶的枝叶,缓慢地向前挪动。大家的心情糟透了,因为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一天也走不了几里路。因此他们决定退出丛林,想从边缘绕过去。他们向右走,希望走出丛林,慢慢地,峭壁不见了,也听不到水声。他们意识到最坏的结果可能就要降临了——那就是整个路线都是错的。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点钟,不过气温已经相当高了,让人热得受不了。

最终,当他们绕回到峡谷边上时,才发觉脚下的峭壁变矮了,塌裂得更加厉害了。不多时,他们找到了通往峡底的路,想也没想就沿着这条路走了下去。这会儿,大家谁也没有心思再提和凯斯宾共进早餐或晚餐的话题了。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森林,里面根本没有路,因为除了丛生的荆棘而外,倒地的大树、沼泽、灌木丛,还有数不清的小虫、飞蛾,都阻挡着大家前进的步伐。如果不是在执行紧急的任务,而只是进行一次单纯的野外探险或者野外宴会的话,这里倒不失为一个好地方。然而大家的头上都悬着目标,他们毫无兴致去想什么狩猎和野炊之类的事情。但是越心急就越走不快,似乎那些丛林的小生命都在迷惑着你,希望你在此欣赏一下优美的景致。是啊,真是风景如画啊,大瀑布倾泻而下、小瀑布银光闪耀,琥珀色的水潭深不见底、岩石表面覆盖着青苔,岸边堆积着厚厚的泥沼,一不小心,就会陷到脚踝。除此,各种蕨类植物和宝石般的蜻蜓随处可见;头顶倏尔掠过一只苍鹰。但是,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他们脑子里唯一清晰的,就是找到前方的大河口——柏卢纳,那是通往阿斯兰堡垒的道路。

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陡,他们行进得也越来越艰难,速度也越来越慢——有时甚至要攀爬在溜滑的岩石上,身下是让人心生寒意的万丈深渊和湍急的河水。

就这样,他们一边看着脚下的峭壁,一边奋力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地点。道路越险峻,越不能急躁,大家咬紧牙关继续缓慢地往前走。最后的一丝勇气是来自于他们心中的希望——只要走出峡谷,再走过一段平缓的山坡,就会到达凯斯宾的指挥部了。

这时,男孩子和小矮人提出找个平坦点的地方,生一堆篝火,把熊肉烤了来填肚子。苏珊却不赞同,她说:“走下去,走到底,走出这该死的地方。”露茜已经精疲力竭,再也不愿多说一个字。可是,哪里有那样一块平地呢?而且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根本找不到木柴。

“哈!终于走出来了!”苏珊如释重负地说。

“哦,谢天谢地!”彼得也叫道。

在峡谷的尽头,河水掉转了方向,站在崖顶俯瞰,又是一片新天地——开阔的平原延伸到天际,一片大海将悬崖峭壁与广袤的平原斩断,就像一条银色缎带,把山峦当作艺术品一样,系在中央,然后放在草原的尽头。有一处河面很宽,河水很浅,孩子们被深深地吸引了,因为他们认出了,那就是柏卢纳渡口。不同的是一座长长的多孔桥横跨其上,显得有些突兀。

“天哪,”爱德蒙欣喜地叫道,“我们就是在那个地方打赢了柏卢纳战役的!”

讲起过往的辉煌,彼得和爱德蒙都滔滔不绝,几乎忘记了来时的艰辛和满身的疼痛,甚至连沉重的铠甲此时也显得轻如柳絮。小矮人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显现出无限钦佩之色。稍作休息后,大家继续往前走,由于道路变得平坦,他们加快了步伐。左边还是悬崖峭壁,右边的一条羊肠小道逐渐变得开阔,形成一块平地,伸到一片繁茂的丛林中。

突然,“嗖——”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们头顶上飞过,然后重重地打在树干上。大家只是觉得这声音有些刺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听杜普鲁金大吼“卧倒!”同时拼命地把身旁的露茜按倒在灌木丛中。只有彼得看清了整个过程,原来他一直在朝树上看,想看看是否有松鼠,结果却看到一支锐利冰冷的箭,像一个幽灵一样,从头上飞过。他连忙拉了苏珊一把,让她卧倒。而自己刚弯下身,另一支箭也射了过来,擦着他的肩头,扎在旁边的地上。

“快!快!往后撤!趴在地上!”杜普鲁金气喘吁吁地说。

他们转过身,在灌木丛的遮掩下,向山上爬去,可恶的苍蝇嗡嗡地朝他们的口鼻扑来,别提多恶心了。有一支箭甚至射在苏珊的头盔上,迸溅出火星。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一个个便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他们索性站起身,猫着腰跑起来,男孩子们殿后,防止敌人追上来。

这么跑简直太累了,他们实在没力气了,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瘫倒在瀑布边的一块大石头后边。当他们逐渐平息下来之后,环顾四周,才惊觉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了。

杜普鲁金侧耳听了许久,确定没有追兵,大家才放下心来。

“总算安全了,”他安心地舒了口气,“可能只是个哨兵,真是万幸啊。可是这至少证明了弥若兹在那儿设了一个前哨基地,实在可恨!”

“我竟把大家带到这条路上来,真该死。”彼得歉疚地说。

“陛下,你说的不对。”小矮人眨巴眨巴眼睛,“不能怪你,是爱德蒙国王,是他建议我们沿着清水湾走的。”

“亲爱的小矮人记得不错。”爱德蒙有些窘。

“可话又说回来,”杜普鲁金继续说,“如果走我来时的那条路,我们很可能会直接走进敌人的埋伏圈。其实我觉得,我们选择的路线还是对的。”

“看来真是福祸相依啊。”苏珊说。

“对啊。”爱德蒙附和道。

“或许我们只能重新沿着峡谷朝上游方向走了。”露茜说。

“露,谢谢你!”彼得说,“你原本可以指责我们的……行,咱们即刻动身,朝上游方向走。”

“嘿,我说,”杜普鲁金表情有点奇怪,“不论怎样,等我们进入树林,必须点一堆篝火,做点吃的。好不好?”

大家相视一笑,显然每个人都已饥肠辘辘了。

说来也怪,经过刚才的磨难,大家的情绪反而高涨起来。可能是庆幸躲过一劫吧,不过“过会儿就有饭吃”的期许,恐怕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到达杉树林的时候,天色还早,他们在一块平地上露营。首先要生火,捡枯枝虽然是个乏味的活儿,但熊熊燃起的篝火真叫人心里暖洋洋的。首先要收拾那让人倒胃口的熊肉。幸亏小矮人擅长烹饪和烧烤,他将苹果切成小块,然后用肉裹起来——就像大个儿的苹果馅饺子——然后插在一根削尖的树枝上,用火来烤。苹果汁溢出来浸透了熊肉,就像涂了层苹果酱。熊肉原本有些粗糙,被苹果汁一渗,竟然变成了难得的美味。享受完这美妙的晚餐,大家各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往树上一靠,伸开劳累的双腿,漫不经心地望着杜普鲁金烟斗里升出的缕缕白烟,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或许明天就能找到凯斯宾国王,最好是几天之内就能打败弥若兹。谁也说不清楚这信心来自哪里,不过大家确实坚信这一点。

月牙儿升起时,他们逐渐进入了梦乡。

突然露茜从梦中惊醒,她好像听到一个亲切熟悉的声音在呼喊她的名字。是爸爸吗?不大像。是哥哥彼得吗?可他还在呼呼大睡呢。不过这瞬间的幻象使她感到极度地温暖和舒适。

“露茜——”那声音再次呼唤她,不是爸爸,也不是彼得。她坐了起来,激动得微微颤抖,但丝毫不感到惧怕。月光明亮,四周的森林亮如白昼,清晰可见。她身后是一片杉树林,右边远远地矗立着层峦叠翠的山峰和壁立千仞的峡谷,正前方二十米开外,广阔的草地延伸到林中的一片空地,露茜的视线在那里定格下来。

“咦,那些树在动?”她讶异地自言自语道,“它们似乎会走路。”

她站起身来,心怦怦直跳,缓慢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可是等她真走到那里,一切又似乎没有任何异样。突然,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但露茜一丝风都没有感觉到。这种树叶发出的声音与风吹来的声音大不一样,在露茜看来,那分明蕴藏着一种旋律。这变幻的旋律,加上节奏,肯定是在表达着什么,然而露茜无法明白。就在她彷徨无措的时候,她自己却不由自主地翩翩起舞了。不,不是她在跳舞,而是树在动,而且在跳着类似民族舞那种整齐划一的舞步,往来交错,很是壮观。露茜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其中了。

打头那棵树瞧着像是个巨人,有着糟乱的胡子和蓬松的头发。露茜一点儿也不害怕,恰恰相反,她有一种故友重逢的兴奋与喜悦。这些舞动着的树有的带着友善和蔼的面容,有的又显得俏皮可爱,一律都是巨人的身形。它们时而变幻成人形,像一个巨型的树人,时而变幻成树的模样,像一棵巨大的人树。沙沙的旋律和轻快的节奏伴随着树的舞蹈,一直未曾消散。

“它们快要醒过来了。”露茜低喃道。她知道自己此刻是完全清醒的,比任何人都清醒。

她毫无惧色,镇定自若地走到它们中间,不断地跳来跳去,生怕被这些高大的伙伴碰倒。露茜此刻并不想跳舞,她要匆忙走过婀娜婆娑的树群,去寻觅那个呼唤她的声音,那声音让她觉得如此幸福,如此神往。

她很快地穿过树林,就好像那些舞动着的树人拉着她似的,总之,她从那神秘光影更替所形成的迷阵中走了出来。

一片平整的草坪展现在她的眼前,深色的大树在周围舞蹈。啊,阿斯兰!它在那儿!那威风凛凛的巨狮在月光下巍然屹立,大片的黑影投射在地上。

如果不是它的尾巴甩了一下,你恐怕还看不出那是个有灵性的血肉之躯。露茜毫不犹豫地向它跑去,甚至没有停下来细想一下,那是否会是一只凶残的、会吃人的狮子。她只觉得如果稍微放慢脚步,那颗炽热的心就会从胸腔里蹦出来。在幸福浪潮的冲击下,她紧紧搂住阿斯兰的脖子,不停地呼唤它、拥吻它,并且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它那漂亮而有光泽,像缎子般顺滑柔软的鬃毛里面。

“阿斯兰、阿斯兰,亲爱的阿斯兰!”露茜哽咽着说道,“终于见到你了。”

这只巨兽侧身躺下,露茜也随之俯下身子去,半蹲着靠在它两条前腿之间。此时,阿斯兰把头伸过来,用舌头轻舔她的鼻子,它那温暖的气息顿时感染了她的全身。她抬起头来,望着那巨大的、充满智慧的脸庞。

“欢迎你,孩子。”它说。

露茜激动得简直无法言语。

还是阿斯兰打破了静默。“露茜,”它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去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今天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是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真是急死人了!”露茜说,她想起白天那一幕,“我注意到你在山顶上示意我们上去,可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话,我……”

阿斯兰微微地皱了下眉头。

“对不起,”露茜立刻明白了雄狮的意思,“我并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狮子直视着她的眼睛。

“噢,阿斯兰,”露茜说,“你认为那是我的错吗?可是我不能离开大家,独自跟随你去的。嗯,我知道跟着你,我不会孤单无助。可是事已至此,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对吗?”

阿斯兰沉默着。

“你的意思是……”露茜的声音弱了下去,“必须跟着你,对吗?告诉我,阿斯兰!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呢?”

“永远不要为了过去的事情伤脑筋,没有什么如果,孩子!”阿斯兰深沉地说,“我们能做的就是立即为将来做打算。马上回到伙伴们的身边去,唤醒他们,让他们知道你又见到了我,然后立刻起身跟我走——至于以后会如何,你们需要边走边看。”

“你的意思是,要我即刻去做这些事情?”

“对,小家伙。”

“我现在就带他们来见你?”

“暂时还不要,”阿斯兰思虑半晌,说,“晚一些吧,还没到非见面不可的地步。”

“可是,他们不会相信我的!”

“不必忧虑。”

“噢,亲爱的阿斯兰!找到你,我开心死了,我本以为你会让我待在你身边呢,我还以为你会大吼一声,把敌人都赶跑的——就像上次一样。可是现在,我感到有些害怕!”

“对你来说,这的确是件难事,我的朋友。”阿斯兰说,“不过这正是你来纳尼亚需要经历的,所有的磨难最终都会成为你的财富。”

露茜把头埋在巨狮的鬃毛里,侧过脸,不去看它。阿斯兰的身上肯定有什么魔力,因为她清楚地感到,狮子的力量渐渐传到自己的身上。突然,她一下坐了起来。

“请原谅我一时的软弱,阿斯兰,”她勇敢地说,“现在,我想我都准备好了。”

“孩子,你已经具备了狮子的胆量和力量了。”阿斯兰说,“从现在起,整个纳尼亚将要恢复它往日的辉煌。来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去浪费了。”

阿斯兰站起身来,迈着庄重、有力的步伐,静悄悄地向树林深处走去。露茜亦步亦趋地走在它的身边。大树为他们让出一条路,露茜看见了高大、可爱的林中仙子,它们一齐向阿斯兰鞠躬以示自己的尊敬。在它们鞠躬时,树干和树枝优美地摆动着,而且,它们的敬礼也是一种舞蹈。

“好了,孩子,”走出树林后,阿斯兰说,“我在这里等着,你快去把他们几个唤醒,大家都跟着我。如果他们不相信,那么,你自己至少要跟着我才行。”

把四个熟睡的人从梦中叫醒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且关键是,唤醒之后,年长的哥哥姐姐肯定会朝你发脾气的。而这时,你偏偏要讲一些让人无法相信的话,而且非逼着大家去跟随一个他们看不见的向导,在丛林里走夜路……这一切,都太难为人了,然而露茜却必须尽快完成它。

她先走到彼得的身边,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膀。

“彼得,”她小声地在他耳边叫道,“快醒醒,阿斯兰在这儿呢。它叫我们大家现在跟着它,一起离开这儿。”

“好吧,露茜,我这就走。”彼得回答得出乎意料地干脆,这使露茜很受鼓舞。但是没想到彼得往另一边翻了个身,一眨眼又睡着了。第一次尝试就这样失败了。

然后她又去喊苏珊。苏珊倒真的是醒过来了,却只是用她那让人讨厌的大人的口吻说:“你又在说梦话了,露茜,快过来躺这接着睡吧,乖!”

露茜无奈,只好又去摇爱德蒙。可是叫醒他真的好难,好一会儿,爱德蒙才坐起身来。

“嗯?”他郁闷地问,“你说什么呢?”

露茜又再说了一遍。

“什么?”爱德蒙猛地跳了起来,“阿斯兰!在哪儿?”

露茜转过身来,“在那儿。”她用手指了指阿斯兰所在的方向。

“哪儿?”爱德蒙瞪着眼看了半天,又问。

“在那儿,那不是嘛,还没看见?就在树林的那一边。”

爱德蒙又认真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说:“没有,那里什么都没有。你一定是在月光下看花眼了,那只是你的幻觉。”

“我一直都看得见它,”露茜说,“它一直在看着我们呢。”

“那为什么我看不见它?”

“它说过,你们也许看不到它。”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它就是这么说的。”

“哎,真是的。”爱德蒙说,“我真希望你脑子没问题。不过我想,最好还是把他们几个先叫起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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