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自己都死到临头了,太子还在想尽各种办法保全她。太子生前下给扶桑的最后一个命令,就是保护向晚安全离开天顺。
去哪,离开天顺,又能去哪呢?
“不如去毕姜吧,呼邪现在是毕姜的王,有了那件事,最终还是他对不住我们……他不会不收留你……”马车外扶桑的声音伴着车轮的嘈杂声传来。
“毕姜……从前殿下是太子,呼邪与殿下结盟对他有益,他自然愿意。现在李承赫不光是个死人,还是逆臣贼子。帝王家以利当先,你觉得,呼邪不会将我们交给李承泽,以表忠心么?”向晚轻声笑笑,怀中的孩子因是早产,从出生下来就跟着他们一路颠簸饥饱不定,已经蔫蔫的,连哭闹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送我去找几个人,我要为烈儿,铺平他的帝王之路。”
以我血肉之躯,还你如画江山。
“烈儿?”扶桑一惊,勒马停了车,掀开帘子正看见向晚抱着孩子抬头看他,目光灼灼狠厉。“对,烈儿,李宗烈,天顺未来的帝王。”
“现在我们要去哪?”扶桑面具下的脸似乎是笑了,语气间挡不住的温软。殿下说的没错,这个自小便是杀手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十里街。”
盛京的南面有一个小城,叫昊州,昊州不起眼,却在天顺极为出名,因着昊州从前有个律都馆,明着卖古董,背地里捉鬼驱邪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解决,坊间盛传律都馆的主人自己本身就是个妖怪。
世俗怪谈本就妖异可怕,以讹传讹更是常事。时间久了,昊州到底有没有那律都馆都已无法考证,还有谁管那主人是不是妖怪。坊间流管的什么怪谈,自然是越吓人越好。其实这世间哪有妖怪,不过人们闲时编造的奇闻怪谈罢了。
向晚和扶桑此行却不是去昊州,而是昊州西面的一个小镇,十里街。十里街的桃花酥最有名,而向晚此去,找的却是隐居在十里街多年的那个毒公子,张悉昙。
太子在南疆虎头山剿灭山匪时,曾让他将他爹张浩毒成傻子。毕竟是亲爹,怎么下得去手,他放过了他爹,向晚放过了他。
“你怎么知道他爹没傻?”
“我猜的。一来,他若是能向自己亲爹下毒手,那样泯灭人性,我现在也没必要再去找他……二来,张浩当了那么多年匪首,虽然演技好得惊人,把我和李承赫都骗了,但那样的伎俩对我而言只能用一次。眼神,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你见过哪个傻子,还目露精光?”
“那你去找张悉昙做什么……”
“张悉昙善用毒,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能用到。我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好,你以为我会平白无故卖他个人情?”向晚抹了下烈儿的额头,异样的高温让她手指不住颤抖,“殿下给我下的毒还没解呢,他善用毒,应当也善解毒。”
“芳菲尽?殿下没有告诉你实情么?怕是牵机药发作太快,还没来得急吧。殿下哪里会用毒,第一次给你的是真的毒药,后来还不是替你解了。之后你吃的都是一种可以化解你体内胎毒的药……只是你意外怀上了孩子,又没有告诉殿下,便成了现在这样子。”扶桑轻声哼笑。
“芳菲尽,人独去。他怕你突然有一天跑了,才那样骗你。从他带你回了太子府,让你住在清心殿,就再也没有过伤害你的心思,只是你,一直在怀疑他,到现在他死了,你还在怀疑他……你说我和官离离互相猜忌,有那样多的顾虑,最终错过了,你和殿下,又何尝不是?”
马车里安静了下来,风吹过时掀动帘子一角,扶桑回头时正好透过那一丝缝隙看见向晚抱着烈儿,低头摸着他额头,动作温柔小心,像个心里怀着无限希望的贤妻良母,而空洞眼神里透出来的,却是挡不住的心如死灰。
眼神,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的心都已经死透了。
“糟了。”平稳行驶着的马车突然一顿,随着扶桑的惊呼,向晚抱着烈儿掀开了帘子。前面不远处有几个禁卫打扮的男子,衣领上绣着端王府的标记,正拿着画像一一盘查路过的人,手里火把来回挥舞,路上行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用想,也知道是端王府的人,搜查向晚和扶桑来了。
“我江向晚怎么惹他了,这样兴师动众地来搜捕。往年我当杀手的时候,杀了朝廷官员,也没这样的好待遇……果然是一沾到我们太子殿下,整个人档次都提升一格啊,搜捕的人都多了一倍。”向晚冷笑着,眼睛像是无底洞,将火把昏黄暖光尽数吸收,周身却透出森然寒意。
“你何时说话这样夹枪带棒了,殿下已经去了……”扶桑小心控制着马,想要调头,这条路窄,虽是晚上没什么人,这样调头也还是困难极了。
“我说话一向这样,就是因为已经去了,才能由得我放肆。”向晚穿上斗篷,戴好风帽,从卡着的马车上跳了下来,“拦着我出不去正好,我家烈儿正饿着呢。”
扶桑穿着下人的粗布衣服,唯一扎眼的便是脸上的白玉面具,好在头发散乱低着头也看不出来,默默跟在向晚身后。
“我们现在去哪?”
“烈儿病了。”向晚抱着烈儿,低着头脚下生风,背后的禁卫被横在路中央的马车吸引,走进后发现了行迹诡异的向晚和扶桑。
“站住!说你们呢,那两个人,站住!”
“平竹寺知道么,我们分头走,平竹寺后院禅房汇合。”向晚低声吩咐扶桑,两人分开后也不屑于与禁卫缠斗,如一阵风般消失在禁卫军眼前。
“快,快去禀告娘娘,说发现那个姑娘了。”
昭华殿建在皇宫的最高处,银阶流月光,那样奢华,不像是想把最好的给殿里的那个女子,倒像是将那个女子架起来,让那个女子为千夫所指。谁不知道后宫之中,恩宠盛极之地,也是怨恨盛极之地。
“娘娘不要担心了,一定会找到小姐的。”自从前朝传来赐死太子的消息后,龙玉一直心神不宁,坐立难安,画了向晚的画像,背着皇帝背着端王托宫里人出去找。龙玉喜静,平常不怎么出门,又是皇上的宠妃,人人怨嫉,宫里根本没有什么亲信,托了几个太监出去,如同大海捞针一般找向晚。
“芳华,环玦姑娘来了没有。”龙玉靠在床上,紧紧攥着芳华的手,满眼焦急。
“就快来了。”
“怎么还不来。”龙玉站了起来,在房中来回踱步,衣袖被紧紧攥在手里,搓揉得皱皱巴巴。“娘娘别急,小姐她不是去和亲去了?怎么会和太子殿下……咳……废太子扯上关系。”芳华记着太医说龙玉体弱不能吹风,连忙取了披风披在她身上。
七月间本就天热,龙玉又那样焦躁,身上早出了一身汗珠,冷风一吹瑟瑟发抖,顺从地接过芳华递过来的披风。
“奴婢环玦,见过贵妃娘娘。”
“环玦,你可算来了。”龙玉忙去扶起环玦,“亏得你告诉我向晚和……他们在一起了,否则向晚被……”
“娘娘别这么说,从前在太子府时,江姐姐对我可好了,连我喜欢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说是拿我当亲生妹妹,我这么做是应该的。”环玦一副我见犹怜的羞怯模样,故意不看龙玉脸上落寞神情。
“这样,那她对你是真心好呢,她不是什么草率的人,都没说过拿我当亲生姐姐这样的话呢。”龙玉扶起环玦,引到一旁坐着,示意芳华退下。
“我听说江姐姐小时候辛苦,许是和我身世比较相近才说得来吧。”环玦笑着,一副幸福样子,“我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娘娘可一定要尽快找到江姐姐啊,外面现下这么混乱,可别让江姐姐在外面受苦了。对了,找到江姐姐,请务必要告诉我啊,我也很想念江姐姐呢。”
“那是自然。芳华,送送环玦姑娘。”
“娘娘。”站在窗边看着环玦走远,芳华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奴婢认识的那几个太监也不能在宫外呆太长时间,我们这样******,如同大海捞针啊。”
“环玦走的时候给了我这个。”龙玉从桌上拎起装着白鸽的笼子,“她说她可以替我们找向晚,她在端王府做事,多少认识些人的,他们在外面走动,也方便些。”
龙玉拎着笼子走到书案前,芳华铺纸研墨。
“我猜,向晚应该会去平竹寺吧,毕竟我和她在那里住了那么久,和家一样的。”
簪花小楷在纸上行云流水,案上烛火无风自动,窗外黑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