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怪我。”那样亲眼目睹官离离香消玉殒,向晚整个人颓然地窝在太子怀里,再没了声音。太子轻轻掖了掖散开的斗篷角,将向晚裹紧,“我只能,只能保住你一人。”
“若是扶桑在,她就不会死了。”向晚听出太子语气里的担忧和愧疚,抬起头对着他扯了扯嘴角,斗篷下拳头紧握,指甲陷入手心,“这仇,我定是要找正主去报的。”
“向晚,我想离姑娘是不会想要你带着仇恨活下去的。”“她现在人都没了,还想管我?”向晚凄然一笑,摸了摸脸上被鞭子抽出的伤口,“有仇不报,那不是江向晚。”
骏马疾驰,背离一片血雨腥风。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怀里的向晚突然弯下腰,脸色惨白,藏在斗篷下的手摁着小腹。“没事。”怕是颠着了向晚,太子的马明显慢了下来,不知毕姜的人会不会追来,向晚担心自己耽误了官离离赴死的一片心血,扯着嘴角对着太子笑笑。
在毕姜被那个阿依抓住时激怒了她,阿依踢了她一脚,向晚一向自诩身体强壮,可腹中的这个孩子那样虚弱,哪里架得住那样一脚,又这样颠簸奔劳。
像是将孩子一点点生生从向晚肉里剥离出来一样,向晚疼到了极致,拼命地捂住小腹也挡不住孩子的消失。
“你怎么了,不舒服?”怀里的人不断抽搐,太子焦急心痛。“不要紧,马殿得,有些恶心罢了。”向晚抬头看着太子焦急的脸,心里有些愧疚,自己太固执太孩子气了,赌气不告诉他关于这个孩子的事情,怕是让他,连一天做父亲的喜悦都享受不到呢。“那我们慢一点。”向晚有些脱力,太子拎着她衣领将她往马上提了一点,放慢了马的速度。
“我不要紧,快走,我一刻也不想呆在毕姜,我们快走。”
若是早些发现环玦有问题就好了,也不至于让这些人为了救自己以身犯险颠沛流离,到头来连命都没了。若是从没有接了端王的任务去刺杀太子就好了,这样就不会遇见这些人,就不会害死官离离。这大约是向晚生平第一次后悔呢。泪水一次次模糊了眼睛,怎么擦也擦不完。
向晚想着,身子越来越沉重冰冷,反而是双腿间一片温暖湿润。眼皮像是有千钧重,眼前越来越模糊。
大概是要死了吧,却死在异国,这可如何是好。向晚想着,闭上了沉重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向晚,向晚。”
“快走……回去……”
太子一夜疾驰,天快亮的时候终于离开毕姜,在天顺边境一个小驿馆前停下,可怀中那人早已失去了知觉,如同死了一般无声无息。
“放开她。”太子刚刚将已昏迷的向晚抱下马,怀中的人却被一个穿着青色衣服凤眼的美艳女子抢走,太子反应极快,一把扯住女子衣袖,“你是何人。”
“想要她死,尽管拦我。”那美艳女子横了太子一眼,挣开衣袖进了驿馆,太子紧跟其后。
“她小产了。去准备些热水来。”将向晚放在榻上,那女子把过脉,叹息着摇了下头,侧身吩咐身后的太子。“她有了我的孩子?”那女子语气那样清淡,太子惊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后背抵着柜子怔愣地看着榻上满头大汗一身死气的向晚。
“那是曾经。现在没了。”美艳女子走到桌边,“唰唰”地写了张药方递给太子,“太子殿下,麻烦您去打水的时候给我家向晚抓些药熬了。”
“宋昭?竟是你,我又没死。”宋昭收了向晚身上银针,那人缓缓醒转,气若游丝,“瞧我,竟忘记了,这个孩子本该叫你小姨的,我竟忘了告诉你。”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孩子都没了,那孩子那么小,是个男孩儿,小手小脚都长出来了……”宋昭除却长得美,其他没有一处像个女子,大刀阔斧地坐在床脚,手里剥着个不知哪来的橘子,剥出一瓣,都递到向晚嘴边了,又讪讪地收了手,“这个凉,你不能吃。”
“你真是……无论什么天,你都能弄到橘子。”向晚看着宋昭闷不吭声地剥橘子,剥了又不吃,淡淡地笑笑。“还不是你喜欢。去年秋天给你偷的贡橘,结果你闷不吭声地跑太子府逍遥自在去了,老娘进不去,就把橘子藏在端王府的冰窖里,那里没人去嘛……可惜搁到现在,橘子烂的烂坏的坏,只剩这几个,眼看你也吃不上了。”宋昭说着,本活泼利落,跟向晚没说三句话就要一通讽刺挖苦的人,坐在床脚,那样死气沉沉,一句话里叹了四五口气,“咱天顺的太子殿下还真看上你了,也不给照顾好……”
“好了,橘子没了秋天再偷,孩子没了还能再生,你气什么。”向晚慢慢坐起来,靠在那里。宋昭听了她的话,欲言又止。“有事说呀,别吞吞吐吐,不像你。”
“向晚,你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咣”向晚和宋昭说话认真,不觉太子已在门口站了片刻,手中水壶落地,溅出不少热水,嗤嗤地冒着热气。“她……她再不能有孩子了?”
“太子殿下来得正好呢。”宋昭横眼看向太子,狠狠一拍床板站了起来,周身升起凛然杀气,剑拔弩张,“我家向晚虽无父无母,可从前在我手里照顾得可是好好的,到了你太子府才九月有余,瘦成这个样子就不说了。你让我家向晚给你怀了孩子,可你,可曾给过她名分,可曾给过她一天安稳日子……”
“宋昭,不要说了。”向晚靠在榻上,笑得仓皇凄然,“殿下先出去吧,这位宋昭姑娘是我的故人,医术不比皇宫里的太医差,我们有话要单独说。”
“向晚,龙玉现在是贵妃了。”宋昭抢过太子手中水壶,关上门靠着向晚坐了下来。“我知道的。倒是你,眼睛真毒,我果然是挡着我那小姐飞黄腾达的绊脚石。”向晚歪着头笑笑,一副不走心的样子,“不说她,为何我不能再生育?”
“你胎里带的毒淤积在额上,虽未清除,可你也是个会武功的,有些内力能压制得住,可你偏偏又怀了孩子,你所有的精力都去供养这个孩子,哪里顾得上压制胎毒呢?”宋昭手指轻抚向晚额上淤红,淡淡叹息着,“生是能生,一命换一命罢了,你这样爱惜自己性命的人,我想想也不可能赌上自己的命去给一个男人生孩子。从前不知道也罢了,你现在知道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断断不会做那种事的。”
“嗯嗯,有道理。”向晚水波潋滟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和我一起去太子府可好?”
听到去太子府,宋昭脸色一变,换上一副鄙夷讥诮的表情。“我就是饿死,也不去那地方。你还回去做什么,那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跟我离开吧,江湖之大,哪里不比那囚笼好。”
向晚凛然一笑,眉目间满是肃杀的寒意。
“我还有事要做,还有仇没报。”
弟弟,官离离,还有,未能出世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