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一片窃窃私语。
老皇帝心情不错啊,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
“朕今日,有个好消息要与众爱卿分享。”兴帝捧腹而笑,目光嘉许地看着端王李承泽,刚要开口,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哽咽着说,“还记得我朝那巾帼英雄如妃么,她和朕的小女儿,朕的长武公主的亲生妹妹终于找回来了。”
兴帝语毕,下面私语声更响,而太子李承赫眉头却锁紧。
没想到端王殿下动作这么快,这么快就找到了个顶包的替死鬼。
“宣~安平公主上殿~”太监尖细声音刚落,那穿着素色襦裙,却披着华丽披风的女子,轻轻袅袅地走上殿来。宽大襦裙下腰身略有些臃肿,胳膊却是纤细如藕,肌肤胜雪眼如点墨,唯一缺憾便是左额之上那一抹奇异淤红。经过众臣身边时,斜睨众生的模样确实与曾经将门之女,一代巾帼如妃方意意有些许神似。
“这不会真是如妃的女儿吧。”有臣子低声说,恰好被耳朵尖的端王听见。“这自然是如妃娘娘的亲生女儿。皇妹当心。”端王上前一步,抬手虚扶向晚一把。“多谢皇兄。”向晚盈盈施礼,却没有去扶他的手,起身时目光穿过他脖颈,看向他身后那个早已双拳紧握的玄衣男子。
“女儿一路劳累了。”老皇帝竟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站在向晚面前,泣不成声。“女儿回来了,父皇别伤心,当心伤身。”向晚回身扶着兴帝,一副父慈女孝的模样。“可惜你娘亲去得早,没见到你长大的样子。”娘亲去得早,向晚呆呆站在原地,鼻头微酸,眼泪簌簌落下。
“父皇,皇妹也该累了,先让皇妹回去休息吧。”端王说着,朝向晚身后的环玦使了个眼色,环玦便将向晚带了下去,端王看着两人背影,胸有成竹地笑了,回身对着太子,便换上一副担忧的嘴脸,“太子哥哥这是怎么了。”“无事,看见皇妹回来,激动不能自已罢了。”太子终还是松开了手,向晚被环玦拉着,听到他的声音想回头,环玦的声音在耳边却低低地响了起来。“昨日不是说好了么,你替王爷解决这个烦心之事,王爷替你留太子殿下一命。江姐姐,你可不要反悔啊。”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
镜中那个女子,云鬓花颜,正是最好的年纪,却早早地满是倦容。向晚摸了下左额上那块淤红,早前有人说过的,这淤红若是长在眉心,当如美人朱砂红痣,也是极美的,可惜,偏了那么一点。只差一点,便是万劫不复,向晚笑笑。
环玦逼她替长武公主和亲的理由竟是留太子一命,她怎么可能会信她腹中孩子的爹,那样阴险狡猾的太子会败在端王手里,她虽不信,却怕得很,她怕,便先败了。
“你便是端王哥哥找来的安平公主?”清朗的声音传来,窗子被人推开,一阵桃花香扑鼻而来,一个穿着海棠红襦裙的女子跳窗而入。那女子头上珠翠华丽,衣料看起来也是极名贵的,在这鸣粹宫里这样随意自然的,除却长武公主,也没有旁人了。
“民女江向晚见过长武公主,长武公主万安。”向晚释然站起,朝长武公主施了一礼。“你便是我的‘妹妹’了,叫我长武便好,我自己去和亲也是可以的,只是他们……委屈你了,正对不住。”长武公主微微昂着头,看向窗外,“向晚,你去和亲,不怕么?”
“你的端王哥哥拿我腹中孩子的爹的性命来要挟我,我怎敢怕。”向晚冷声嗤笑,走到桌边随手掀了两个瓷杯倒上茶水,端着杯子随意地坐在凳子上,“呀,倒是凉了,公主要喝自己来拿。”
“你怀孕了?”长武眉头一皱,两步走到向晚面前掀了她手中的茶杯。果不其然,向晚心中暗想,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啊。“茶水凉,你怀孕了还喝。”长武皱着眉头埋怨,喊了门口宫女添了热水来。“我以为……”向晚看着她捡起地上的杯子放在桌上。“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要告诉端王你怀孕了,然后让端王来打掉你的孩子?”长武公主坐在了向晚对面,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向晚的脸,“长得确实和我有几分相像,只是我不喜欢和我长得像的人。”
这脾气倒和我也有几分相像。向晚暗想,浅浅笑了。
“我本想靠着和亲离开这皇宫的。”长武站了起来,大大咧咧地绕了一圈,重重地在向晚肩上拍了一下,差点惊掉她手里的杯子,“现下你怀孕了,去了也好,毕姜他们一怒,大举进攻,灭了这天顺才好。”
“公主为何这样想,这宫里的人,可都是您的亲人。”向晚坐在对面,托着腮仔细地听她说。
“说来话长了。”长武公主咽了咽唾沫,拉着向晚的胳膊朝里屋走去,“你怀孕了坐着累,走,我们进去躺着说。”
“我娘方意意,原先可是名动四方的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的。”拉着向晚在床上躺下,长武公主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怎么也止不住了,“自从嫁给了父皇,整个人就变成了怨妇,我才八九岁的时候就去了。都是因为父皇后宫里的那群女人,活活将我娘,那个将门虎女逼成了病猫。父皇想要美女的欲望是没个尽头的,譬如那个龙玉,就是昭华殿的那位,你应当是没见过的,和我们是一般大的年纪,我父皇真是下得去手……”
长武公主絮絮叨叨地说着,皇宫的屋子又极其暖和,向晚有孕在身本就疲乏困倦,想着龙玉的事情,不知不觉又睡去了。
“你醒了,来,这是我让阿颜炖的燕窝,你尝尝。”向晚刚刚睁开眼,便看见长武公主端着一碗燕窝站在她面前,笑得一脸灿烂,殷勤得让人觉得狡诈极了。“这燕窝不会有毒吧。”向晚皱着眉坐起身。抚着肚子,嫌弃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燕窝。“啊,你不信我?”长武碰了壁,灰溜溜地缩着脖子喝了一口燕窝,“你看看,我都喝了,没事,你是双身子的人,要吃点好的补补。你不吃,我小侄子还要吃呢。”
“什么时候成了你小侄子。”向晚皱着眉头接过燕窝,面色无奈。外面盛传这长武公主武艺惊人貌美无双,脾气也是极好相与的,却不知竟是这样爱套近乎的话唠一样的人。“嘿嘿,我打听过了,你进宫之前在太子府住了许久,别说你这孩子不是我三哥的。这孩子生下来是要叫我姑姑的。”长武公主笑着摸了摸向晚的肚皮,听见“太子”二字,向晚舀燕窝的动作顿时顿住了。“他可知道我……他……”向晚垂下手,目光哀戚。
“若不是扶桑他们拦着,他差点就去杀了端王。”长武公主坐在向晚床边,晃荡着双腿,“嫂嫂,我三哥待你真好,他那样冷静的人,昨日居然没忍得住脾气。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得,八字还没一撇呢,嫂嫂都喊上了。向晚无奈地摸着头发。
“嫂嫂,你便放心地去和亲吧,我和三哥绝对不会让你和我小侄子出一点岔子的。你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一定要砍了端王那孽畜。”长武坐着,握着拳头信心满满地说着。
多大的仇,竟称他为为“孽畜”。向晚听长武公主说话都听得一身冷汗。
“公主和端王,多大的仇啊。”向晚微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碗。
“我的娘亲是将门千金,三哥的娘亲虽是罪臣之女,也是大家闺秀,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还有他的娘亲,是平江县的一个下人……”向晚闻言一愣,好相与的长武公主竟也是个看重出身的。
“我的娘亲也是下人,父亲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我也是不该生下来的孽种。”向晚笑着看着长武公主,那样坦然的笑竟让长武公主羞愧无地自容。
“嫂嫂,不是那样的,我原先也不觉得出身低有什么,只是他,谁都要害一下的,为讨取父皇欢心什么都能做出来的。你瞧三哥去南疆那一路惊险的,幸好三哥没受什么伤,否则我也是不能便宜他的。现下我要去和亲,他又把你弄来替我,使你和三哥夫妻分离……”
“我不是钟毓琉,我和你三哥,不是夫妻的。”没想到长武公主与太子这样好的关系也不知道他左手伤了,向晚放下心来。
“我知道的,嫂嫂叫江向晚嘛,有什么不一样的,嫂嫂这不是和三哥,孩子都有了。”长武公主一拍向晚肩膀,手劲重的向晚忍不住龇牙咧嘴。“哎呀说到钟毓琉,这个女人,原先我是最讨厌她的,绣花枕头一个,没见识的长头发女人。可是听说在南疆,是她跳到河里救了我三哥呢,一个女人骑马跑了这么远,我倒是佩服她了……哎呀,嫂嫂,你怎么走了……”
向晚对这个长武公主真是无奈了,随便提个谁都能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也不嫌口渴。
“我看你说得口渴,倒杯水。”
“哎呀嫂嫂,我不渴。”
“我看你说,我口渴,倒水,给你小侄子喝。”
向晚站在窗边无奈地摇摇头,宫里长日无聊,长武公主看人就是个闲不住的脾气,宫女太监怕她敬她,平日里估计也是说不上什么话的,天家女子,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