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是被一阵轻微的吵闹声和叮叮当当的碎响吵醒的,刚刚睁开眼睛,伸出左手手背盖在眼睛上。一阵淅沥碎响,向晚床榻旁帷幕里挂着的一扇珠帘被抚开。
“江姑娘还在睡啊,殿下和扶桑大人他们都准备上路了,离姑娘叫奴婢来喊您,您果然还在睡着。”那眉如远山,脸上施着淡淡脂粉,正是清秀可人,面目与向晚有几分相似的山水。
“怎么,他们都走了,走了正好,正好本姑娘不想去。”向晚懒懒坐起,斜靠在榻上,捋着垂在身侧的长发,杏眼微眯。“由不得你,快起来,你平日可不是这样赖床的人。”官离离依旧一身红衣,朝云近香髻别着包了毒药的珍珠发簪,声音清亮爽朗,“再不起,我便不教你了。”
官离离招招手,让山水出去,在向晚身旁坐下,眼含疑惑看着她在大大的枕头下摸索。“官姑娘看这个。”向晚献宝似的掏出的东西正是昨日从憩梧阁钟毓琉闺房里带出来的两枚小小护甲。
“护甲?给我看这个做什么?”官离离接过那镶满珠玉的护甲,疑惑不解的看着向晚。“那长指甲我留不住。”向晚伸出双手给她看,昨夜指甲才长出一点点,她便要了剪子自己减掉,光秃秃不像一个女子的手,“这护甲是钟姐姐给我的,我这样带上,便和有长指甲一样,如此这般,你可否教我了?”
“护甲不是自己身上的,终是会丢掉。”官离离叹口气,无奈道,“也罢,那是你的习惯,我也无法让你改掉,只是,还不改口么?”
“是,师傅请受徒儿江向晚一拜。”向晚像模像样地跪倒在软榻上,给官离离磕了个头。“你惯会躲懒的,跪在这上面算什么。”两人笑闹间,有个小小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看到一旁忙碌的下人,又吓得缩了回去。
“环玦,进来。”向晚眼尖,认出那小小脑袋就是环玦的。环玦穿得像个男孩,看着像是账房先生儿子的旧衣服,头发乱乱地绑着,垂在脑后,还背着一个用打了补丁的布包着的小小包裹。
“师傅,我能不能带她一起去。”向晚将环玦拉到身旁,脸色凝重看着官离离。“你要知道,我们这一趟,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官离离摸摸环玦乱乱的头发,淡淡叹息。“我知道,可是环玦在这里举目无亲……”向晚抿抿唇,“环玦,这一路去南疆怕是不会太平,你可还要跟着我。”
“江姐姐去哪,环玦就去哪。”环玦小小柔软的手掌握紧向晚的手,眼神坚定。“不怕么?那里有蛇有虫子,还有会抓人的山匪。”官离离看着环玦开口。“不怕。”环玦语气坚定,但抱紧了向晚的胳膊,明显是害怕的。向晚叹口气,她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带着吧,殿下那里我来说。你快收拾收拾,用过早膳就该出发了。”官离离摸了摸环玦的头发,转身出去了,嘱咐山水帮环玦梳洗打扮下。
太子府门口停着好几辆马车,太子带着府里侍卫浩浩荡荡地出了城,沿途百姓夹道相送,还有皇宫里的侍卫和官员相送,好不风光。
向晚带着环玦和官离离挤在简陋的马车里一阵腹诽。她和官离离两个女人跟去南疆名不正言不顺,不可能和太子一同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毕竟太子现在还是和太子妃钟毓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从太子府后门做贼一样地出来,坐上这简陋的马车,连出城都不能和太子走同一条道儿。太子不会干出多带一辆空马车出来这种惹人怀疑的事情,向晚想,她们这一路都是要坐这种能将人五脏六腑全颠出来的马车。她倒不觉得什么,看向身旁环玦强忍恶心,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一阵阵心疼。天杀的李承赫。向晚将环玦抱在怀里,紧紧握拳。
好一阵颠簸终于出了城,向晚忙招呼车夫路边停下,却听那车夫埋怨。“姑娘,我们走的这条路本就远,再停下恐怕赶不上太子殿下,若让太子殿下停下等我们,恐怕又会惹上事端,还望姑娘忍一下。”向晚扭头看看环玦渐渐苍白的脸,一咬牙抱着环玦纵身从马车里跳了出去。
落地时向晚顺势滚了几圈,环玦在怀里没伤到,只是向晚额头上擦伤了些。看着环玦蹲在树下一阵呕吐后脸色渐渐红润,也安了心。“姐姐,怎么办。”向晚耽误的这会功夫,马车已经走远,环玦扁扁嘴,又要哭了出来,“对不起江姐姐,我拖累你了。”
“环玦,别哭,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随便哭。”向晚看着马车离去的官道,将手掌放在环玦头顶安慰,“天无绝人之路。还能走么?”环玦点点头,刚刚迈腿,便软软倒在地上。刚刚一路颠簸,她竟是连站起来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向晚沉默不语背起环玦,沿着官道一路走。她并不认识路,也不知道太子他们去了哪里。
“本王说不带着她,怕你又恼,现下带着她,又平白给本王生出这么多事。你说,你该如何补偿本王。”沿着官道走了大约一两里路,竟在转弯处看见太子和扶桑骑着马等着。太子一身侍卫打扮,却披着裘皮大氅,看起来极怪异。
“殿下这是……”向晚背着环玦走了一路,白裙上早已沾了不少黄土。“来接你。”太子示意扶桑抱下向晚背上的环玦,自己骑着马到向晚身边,趁她不注意,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向晚提到马背上自己身前,用裘皮大氅裹个严严实实,策马向渡口飞奔。
“你做什么。”向晚在太子怀里并不老实。挣扎着想把大氅脱掉,惹恼了身后的太子。“环玦冷。”向晚扭扭脖子,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是不爽,连说话都要细声细气。“你风寒好了?”太子微微挑起嘴角,将向晚塞回大氅内裹得更紧,如同一个肉粽子,“净关心别人。”
刚出盛京,到渡口还很远,路上向晚竟老老实实不再动弹,只是时时看向身后的环玦,面色不安。“在想什么。”太子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样子,淡淡开口,语气竟是不自觉的柔软。感知到未知的危险,向晚紧皱着眉头。她知道端王阴险狡诈,害了龙玉一家便是例子,曾雇自己去杀太子,却没能成功。拿龙玉威胁自己,自己也没替他办成。听扶桑说此次太子去南疆剿匪是他一力推荐,向晚不由担心,南疆天高皇帝远,路上又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向晚竟开始后悔带着环玦,将她置入如此危险之地。
“只愿且去南疆,一路平安。”
“怕什么,有本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