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便是……江向晚?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丑陋异常的江向晚?”太子嗤笑的声音响彻向晚耳边,向晚暗暗咬牙,心说等从这阴险太子手里逃出去,定要把乱说这话的人舌头拔了,“长得倒还不错,不如,收了你做我通房丫头吧。”
“通房丫头”四字一出,江向晚惊出一身冷汗。死,她江向晚倒不怕,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做个没自由的比侍妾还不如的通房丫头,那个真是比死还难受。
“怎么,嫌名分低?那侍妾如何,他日我登基,封你个采女,一世安稳,如何?”江向晚脸上挂着自嘲的苦笑,明亮澄澈的眼睛无惧无畏地望向太子。
“不自由,一世闲适安稳何欢?若自由,一世动荡飘零何惧?”
太子端坐的身形微震,看着江向晚脸上绝望的苦笑,面色未动,眼神里却隐隐有了怜悯之色。那样清秀单薄的女子,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现在定是在父母膝下承欢,当杀手定是不得已为之,可普天下,又有谁能比谁更不得已?
“你别这样笑,我看着……不舒服。”太子魔怔了一样,忍不住说了出来,却换来江向晚看妖怪一样的目光。
太子清清嗓子,叫侍卫把他房里暗格里的一个瓷瓶拿进来,换上阴毒玩味的语气。
“你这样的江湖人,本王本就信不过,更何况如你般狡诈的女子。这是本王的得意之作,芳菲尽。你服下,以后每三月要回本王这里拿解药,若不然,你就会发作个几日,全身皮肤一碰就破,最后挣扎个几天七窍流血而死。像三月芳菲一样鲜艳,可惜你自己是痛苦的。”
清淡的声音略带蛊惑,向晚抬头看向太子玉雕般的脸庞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在世妖孽。
江向晚接过毒药,毫不客气地服下,复而向太子叩首:“奴才江向晚叩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你倒干脆,可本王也不知你能不能胜任我东宫暗卫一职,不如这样,先前丢失的太昊印,你可晓得?本王给你三月,若能查出太昊印的下落,就算你经过考验,若不能,你一样得死的春光灿烂。”
江向晚下了床,扶着腰上的伤口,走到窗边放着铜镜的桌旁坐下,两天前的事还历历在目。向晚以手支头,手指按在太阳穴上,模样颇为苦恼。
她是杀手,又不是探子,找太昊印?她连太昊印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现在又身受重伤,躲在这平竹寺禅房里,怎么说也要养个三月左右。
跟阴险太子周旋半天竟换个三月后死于芳菲尽的结果,还不如当时就死在李持的剑下痛快了当。
芳菲尽?阳春三月芳菲尽?
向晚嗤笑,这阴阳怪气的太子,别人看来美丽温暖的花儿,竟被他弄成会死的全身花开的毒药,这想法真是了得。
“吱呀”禅房的门发出细微的声响,即便身受重伤,江向晚亦警觉地直起脊背,手里抓了一把树叶。“江姑娘,是我。”慧生端着一碗清粥几碟斋菜推门而入摆放在桌上。
“阿弥陀佛,姑娘昏迷许久,现下定是饿了,姑娘先行用斋,贫尼去为姑娘备水擦身。”慧生低眉,双手合十向向晚略一躬身,便要退出去。
“慧生师傅……龙玉,你不恨么……”江向晚紧走几步抓住慧生的手臂,那伤口蜿蜒狰狞,伤在龙玉手上,亦伤在向晚心上。
“江姑娘,贫尼法号慧生……贫尼业已遁入空门,凡尘琐事皆与我无关。我都不纠结,姑娘和必又纠结于他人之事呢。看开,便海阔天空。”慧生合掌对向晚躬身,语气平淡安宁。
“看开?海阔天空?慧生师傅真是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如此大仇,几十条血亲人命,说放下,就放下?”向晚笑着,却满眼苦痛,握着龙玉手臂的手似有千钧重,压得她抬不起,喘不了气。
“你对我救命之恩,你爹对我再生之恩,你弟弟亦对我有恩,你不肯报仇,我替你,可好?”
夜深了,窗外吹来的风带着凉意掀起向晚额前的碎发,露出看不见什么波动的黑眸,目光扫过龙玉耳垂上尚未愈合的耳洞,“才几个月,你怎么就能放得下?”龙玉像拂去尘埃般,轻轻拂掉手臂上没什么血色的手。
“我爹罪有应得。向晚,那既已成过去,便让它过去,死者已矣,生者还得活着。我想过去,你为何偏偏不让我过去?”至向晚醒来,龙玉第一次抬眼看她,那眼睛里布满血丝,死灰般了无生机。
龙玉推门走远了,向晚才猛地想起,自从那日从太子府回来后,到现在醒来自己已经昏迷两日有余。
江向晚摸摸腰间早已上好药绑好绷带的伤口,痒痒酥酥得正在愈合。平竹寺的姑子向来势力,龙玉从在此出家以来,寺内挑水洗衣煮饭全落到她一人身上。她的手指曾经纤细柔嫩如茭白,而如今满是疤痕和茧。
能分到寺里最后面这一间破败满是霉味却不漏水的禅房已属不易,她哪来的钱给自己买药请大夫。斋饭也只有一份,自己吃了,这两****定都是饿着的。
向晚紧紧攥拳,几日未剪而长长的尖尖陷阱肉里也浑然不觉。自己只剩三个月能活,反正之前也一心求死,现如今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龙玉,她才十九岁,她这一生不能就在这小小的平竹寺任一群心怀不轨的姑子欺负到老。甚至,说不定自己一死,那群姑子便将龙玉又卖回青楼。
“喂,你那手,再不松开可就掐破了呦,以你的武功,自己废了自己怕不是什么难事吧。你若废了,不等你死,你那小姐可就又要回花楼当花魁去了呦。”慵懒戏谑的声音从窗外散进来,院里颓败的竹丛下站着一个黑影,散着头发,被风一吹丝绸般轻舞。
江向晚抬头,眼神恨得似乎能喷出火来。
“猜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太子的暗卫。想必是见你醒了没事回去回话了。你进了太子府刺杀未成居然还能好手好脚的出来,太子莫不是看上你这干柴棒了?没想到那太子才能平庸,口味倒还挺独特。说不定哪日便一顶轿子把你接进太子府,一高兴再封你个侧妃,说不定你那小姐也能跟着沾沾光……”
“宋昭,闭上你的嘴!”江向晚忍无可忍,抓了桌上的筷子暗使内力掷了过去,却被宋昭轻巧接住。
“呦,江向晚,你这伤还不轻呐。要搁往常,这俩筷子能把我手给生生戳穿了。”刚一用力,腰上的伤口就有崩裂之势。
向晚虚扶伤口,另一只手要去扶桌子,却稳稳落在宋昭手中。宋昭一翻手,搭在向晚腕上。向晚也不挣扎,像这样她嘴上骂着自己却想尽各种办法给自己医伤也不是一次两次。
向晚叹息,欠宋昭的情太多,早还不了了。
“咦……你是吃过什么奇怪的药?算了,这两****昏着,吃得什么你也不知道。”
“不,我在太子府服过毒药,是太子自己制的,叫‘芳菲尽’。”伤口崩裂渗血,向晚连说话也提不上什么力气。
“这不像是毒药……也不对……我也说不上来。这太子倒是稀奇,对治国齐家没什么天赋,做起毒药来倒还像模像样的,改天一定要去太子府看看,最好是把你说的那什么‘芳菲尽’偷出来。”宋昭帮向晚重新上了药,白了她一眼,“我可不是为你,我只是好奇。”看着宋昭此地无银的样子,向晚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宋昭扶向晚在榻上坐下,方才换药时,向晚已经跟宋昭说过太子下毒逼自己找太昊印的事情,“真去替他找连皇上都不知道下落的太昊印?”
向晚抿了下嘴角,传说得那太昊印便可号令先皇曾秘密训练隐藏于市的亲卫及其后人,自然人人趋之若鹜,但太子身为皇子,若是公然用自己的人去寻找太昊印必然引起皇上的疑心。
自己这个身份最好不过,就算最后太子拿到太昊印被老皇上发现,也大可说是自己追杀这个杀手时意外所得。再将太昊印奉上,太子在老皇帝心目中忠心的形象可就不可撼动了。算来算去,无论哪一样都是太子得利,而自己,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无论结果怎样,太子怎么会让她这个活把柄存活于世。向晚心下了然,横竖都是一死,何必为太子卖命,去寻那不见踪影的太昊印。
“我是杀手,又不是探子。”江向晚横了宋昭一眼,“左右还有三个月可活,我多接几单生意,多杀几人,多挣点钱给龙玉攒着……”
话还未说完,便被宋昭打断。“你倒是忠心得紧,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了给你那小姐铺路。你怎么就知道没了你她不会活得更好?你怎么就知道于她而言你不是一个碍着她飞黄腾达的绊脚石?”
宋昭意味深长地看着江向晚,细长的凤眼里满是惋惜,“你这脑子和心计,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