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吹来,向晚睁眼,天已大亮,昨夜坐在对面的山水早没了踪影。向晚慢慢坐起,昨夜那样坐着睡了一眼,肩膀和腰都和断了一样疼痛,向晚活动下筋骨,甩甩头,蓦地想起环玦还在漪方苑。
“糟了,现在什么时辰了。”向晚跳下床,手忙脚乱地往身上披衣服,摸了枕下的簪子随意挽起头发就往漪方苑赶。
“环玦。”向晚几乎是撞开漪方苑的门,屋子里暗暗的一个人都没有,官离离也不在。向晚疑惑地踏进门,环玦床上的被子皱巴巴揉成一团,“环玦,你在哪?”屋里回荡着向晚的脚步声,静的能听见向晚急促呼吸的声音。
怎么回事。向晚在原地站住,双手不觉握拳,呼吸急切。难道是趁昨晚自己睡着,李承赫带人把环玦丢了出去。难道昨晚山水来找自己说话就是为了稳住自己。向晚捂住头,不会的,还有官离离,还有官离离在照顾环玦。
可是,向晚无力地把手放下,官离离是太子的人。如浮荇般随风浮沉的脆弱生命,向晚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江姐姐!”忽的一声娇笑传来,门吱呀一响,环玦小小软软的身子趴在了向晚背上,虽还带着浓浓的药味,却已经能透过衣服传来淡淡温热,“江姐姐,谢谢你。”
“小人精儿,快下来。”向晚抹了下眼睛,把环玦扯到面前,原本白嫩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遍布红紫的鞭痕,有些甚至就打在眼皮上。向晚一阵心疼,忍不住用手去摸。
“姐姐,我不疼。”明明已经疼得直颤,还那样咬牙忍着,向晚鼻子一酸,差点落泪。“来,姐姐有药,能去掉你脸上的疤痕。”向晚拉着环玦往床榻处走。
“真的么?”女孩再小也仍旧是女孩,对自己的容貌总是很在乎的。原本以为自己的脸一生就这样了,听到向晚有能去掉疤痕的药,登时欢呼雀跃。
“这药有些疼,你要忍着啊。”向晚拉着环玦在床榻边坐下,轻轻拿着纱布蘸取了一点点凝玉膏小心翼翼地往环玦脸上伤口涂。“嘶~”环玦皱皱小脸,发出抽气声,看到向晚皱起眉头,环玦扯着嘴角笑了,“嘿嘿没事不疼不疼。想变漂亮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是吧,姐姐没事,我不疼。”
向晚皱皱眉头,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官离离端着药推门进来时,就看到那样一幅画,环玦盘着腿坐在床上,伸着小脸让坐在床边的向晚给她涂药膏,明明疼得脸上直想颤抖,却还硬生生忍着,脸都要僵硬了。
“环玦,该吃药了。”官离离推门而入,将手里的药递给床边的向晚,站到一旁看着环玦疼得满眼泪花,笑得极狡诈,“这凝玉膏涂着很疼吧,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哟,变漂亮嘛,总要付出点代价对不对。”“官姐姐你好坏啊。”向晚端着药,用小勺舀起一点轻轻吹吹,微微抿了一口,送到环玦嘴边,环玦一边瞪着官离离,一边乖乖张口喝下向晚喂来的药。
“向晚,这小丫头哪来的,可机灵了,玲珑一样的人儿,名字也好呢,环玦琳琅玉玲珑,可都是好玉。”官离离见没什么好帮忙的,径自坐到桌边抓了一把瓜子细细的磕。向晚看了一眼环玦,怕被亲人卖去青楼这事戳到了她的痛处,却没想到这丫头,许是将向晚她们真心当成亲人,扁扁嘴委屈地开口了。
“我娘亲过世了,爹爹娶了后娘,后来又把我送去给了舅舅家,舅舅舅母待我也很好,也不让我干什么活儿,当大小姐一样养着,后来……”环玦扁扁嘴,揪着衣摆委屈地快要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舅舅舅母就把我卖了,还好有江姐姐。现在我的亲人只有江姐姐和玉姐姐了。”
“当大小姐养着,你能瘦成这样?”官离离走了过来,捏了捏环玦的脸,确实,除了小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身上其他的地方都瘦的不忍细看,“怕你江姐姐难过才不说的吧?咦?玉姐姐是谁,怎么没有官姐姐,小白眼狼儿,昨个一夜都白伺候你了。”官离离刮了刮环玦的鼻子。
“玉姐姐是江姐姐的姐姐吧。”环玦说着,看了眼向晚,看她眼神肯定,又继续说,“官姐姐也是环玦的亲人,官姐姐给环玦熬药,给环玦糖吃,官姐姐最好了。”环玦突然抱住官离离胳膊,仰着脸笑得阳光灿烂。“呦呦,小晚儿看你捡的这小人精儿,嘴真甜。”官离离眉开眼笑摸了摸环玦的头顶。
“环玦,别理她,咱吃药。”向晚绷着脸,小心翼翼地把环玦的脸挪向自己,往她嘴里塞了颗蜜渍梅子。“呦,小晚儿还吃味了?”官离离笑笑,抓着瓜子又回了窗边的长凳在阳光里坐下。环玦看着向晚的脸,笑着用满是伤痕的手捧着向晚的脸揉一揉,而后做了个鬼脸。“姐姐笑笑,老绷着脸都变老了。”向晚被她逗笑,用手指点点她的脑门。
“你啊。”
官离离看着她们笑闹,无瑕的脸上带着笑,眼底浮动淡淡落寞。这就是自己不曾享受过一次的亲情么。
官离离给的药确实好用,不过三天,环玦脸上的伤已经结疤,有些已经脱落,光滑如初,只是新长出的皮肤粉红幼嫩,和别的地方皮肤一比较还是能看出来,官离离安慰环玦说,所有幼嫩的皮肤都会变老,最多半月,这些漂亮的粉色皮肤都没了。说得环玦惋惜地摸摸脸上难得的粉色伤痕。
替环玦身上的伤上好最后一次药,向晚收拾东西正准备出去,却被环玦揪住袖口,脸色急切。“怎么了,哪里不好么?”向晚急急地低头,这几日环玦一直乖乖吃药,向晚却总是担心她的内伤,毕竟环玦只是个小孩子,那样一顿毒打,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不易,若不是有宋昭时时来给配药,哪里能恢复地这么快。
“不是不是。”环玦笑笑,看起来天真极了,小手从枕头下摸出一个小锦囊,献宝似的给向晚看,那锦囊小巧精致,看着像是官离离给的。“姐姐,是梅子,这几天你不在,吃药后我都偷偷留下。玉姐姐说你爱吃甜的,我想留着给你。快点吃掉,别被官姐姐看见,不然她又要吃味了。”
向晚眼神颤动,接了锦囊,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亏你官姐姐还给你绣个锦囊,居然被你藏东西给我吃,她要知道,非得气死过去。”
“喂,慢着,我可听见了啊。小环玦你可真是辜负了官姐姐一片好心,下次有什么好东西可不给你留了。小晚儿不可独吞,见者有份!”向晚和环玦两人正想瓜分,却没想到官离离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两枚小小瓜子砸在向晚和环玦脑门。
“给给给,给你还不行么。”向晚无奈,但她把锦囊打开之后,却发现蜜渍梅子搁得太久,糖汁黏成一团,和布料粘在一起难舍难分。“怎么会这样啊。”环玦扁扁嘴,差点哭了出来。
“你呀,吃都不会,怎么把梅子搁了这里。算了算了,下次再有直接给我送去,我给你江姐姐匀点过去。”官离离看看梅子,无奈摇头。
“给你,给你估计连梅子核儿也找不到了。”向晚大笑,一时间漪方苑欢声笑语好不热闹,再没了往日的宁静与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