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府的时候天刚擦黑,向晚什么也不顾,抱着环玦跳下车就往清心殿跑。
“江姑娘,江姑娘不可。”刚跨进清心殿前殿的门,还未进寝殿,被一个穿青色衣服宫女打扮的女子拦住。
“放开我。”
“江姑娘,殿下寝殿怎么可以随意让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进去,江姑娘……”那女子揪住向晚的袖子,不肯让她进去。
“山水,放开她。”官离离紧随在向晚身后,手隐藏在袖下,看着向晚抱着环玦进了寝殿,转身将脸色焦急的山水拉到身前嘱咐了句,“快去通知殿下和扶桑大人。”随后便也跟着向晚进了内殿。
环玦的呼吸很微弱,向晚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榻上,回身求救地看向官离离。“我只会一点点皮毛。”官离离无奈地走到环玦身边坐下,轻翻手腕扣住了环玦的脉搏,“你去准备点水来给她擦擦身子。”向晚站在床榻边,看着官离离却不敢动弹。“你怕什么,你现在是我徒弟,这小孩儿大概就是你视如生命的人儿吧,为师怎么会伤她性命。笨蛋,快去。”
向晚僵硬地点点头,手足无措地向门外跑去,刚刚跑到门口,脑袋撞在坚硬的胸膛上,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被一双大手揪住后领拎到一旁站好。
太子扭头看看躺在他寝殿榻上那个脏兮兮的小人儿,脸色阴沉。“你当本王的寝殿是什么地方?还真把太子府当你自己家?”向晚扭头,榻上的环玦脸色苍白,呼吸微弱,胸口的起伏已经看不太清,眼睛里涌出点点泪花,一咬牙再次跪在太子面前。“你又做什么?求生?还是求死?”
“环玦和殿下都救过我的命,求求殿下,请那日为我医治的四先生来,救救环玦。”
“你以为四先生是什么人?谁有个伤痛的都能让四先生来医治?”向晚闻言跪在地上肩膀颤抖,面如死灰,即使太子伸手去扯也不肯起身。
太子叹了口气,径自走到一边书案旁坐下,端过山水递来的茶盏轻抿一口。“山水,随便去找个大夫过来。”太子看着向晚的样子叹口气,“你起来,本王说不请四先生,又不是不给找其他大夫。她是谁,你竟这样在乎。”
“她是我在一个青楼前面,从她舅舅舅母手里买来的,那晚我受了伤,没有她,我大概已经死了。”看着山水领命出门,向晚才敢站起来,惊惶失措的样子如同受惊的小鹿。
“来人,把漪方苑后面那间房子收出来,把这姑娘移过去。”太子抬眼看看向晚,对身旁的人淡淡道,放了茶盏准备起身。“你要去哪里?”太子走过向晚身边,衣袖的缎面擦过向晚的脸,向晚突然出手扯住他的衣袖。
“怎么?想让本王留在你这儿?”太子回头凑近向晚的脸邪魅一笑。
“不是不是。”向晚脸上浮出两团红晕,连连摆手,“这里本就是殿下的寝殿,不如殿下挪回来,我和环玦住一起,也好照顾她。”
“你就呆在这里,省的平白生出许多事端。”太子扯扯袖子,向晚却抓得更紧,连关节都泛出微微苍白。
“那……那殿下,可不可以让环玦留在清心殿。”向晚眼里蒙着水雾,小兔子一般楚楚可怜地望着太子,太子皱着眉头,把自己的手盖到向晚抓住他衣袖的手上方,刚刚靠近她的手,向晚就面红耳赤地松开。“别跟本王讨价还价。”
“小晚儿,为师让你准备的水在哪里。”官离离突然出现在她身后,语气颇为幽怨,“脸红成这样做什么,莫不是大了,要思春了?”
向晚摸摸自己的脸,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从官离离身旁走过要出去时,官离离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别怨他,他肯把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府里,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向晚背对着她,声音闷闷听不出悲喜。“怎么会,殿下肯出手就环玦,我已经就感激不尽了。”
“去吧,天黑了,路上小心点。”
“殿下,扶桑。”官离离站在门口看着向晚走远,跨出门,对侧边的柱子笑笑。
“离姑娘,还多劳烦你注意下那小丫头的底细。”太子玄色的身影从柱子后出现,身后还跟着一袭白衣带着面具的扶桑。
“殿下客气了,殿下当真要留她在府里?”官离离歪歪头,对着他身后的扶桑使了个眼色,暗暗发笑。
“阿离,殿下今日心情正好,你就不要多问了。”扶桑轻轻嗤笑出声。
“本王何时竟都沦落到任你们打趣的地步了?”太子正色,一只手背在身后。
“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官离离以袖掩口和扶桑大笑出声,站在廊下看着他们两人走远。
漪方苑大概是从前府里有些下人住的地方,离清心殿极远。向晚提着水,在回清心殿的路上听到官离离差过来的人告诉她已经把环玦移到了漪方苑。
若不是身后跟着山水,向晚早骂出来了。李承赫这个冷血的怪物,环玦明明伤成那样,他却跟没看见一样,还叫人先把环玦移到漪方苑再叫人给她诊治。向晚心里着急,恨不得一步飞到漪方苑,拎着热水向漪方苑一路小跑。
“江姑娘,拎着热水不要走这么快,小心烫伤。”山水声音清脆如莺啼婉啭,在向晚耳后响起。向晚惊诧回头,脚下步子不觉停下,向晚突然停下,山水来不及反应,竟超过了向晚。见向晚停下,山水疑惑不解。
“怎么了,江姑娘,怎么突然停下了?”这是山水回了清心殿,向晚第一次认真看她,模样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只是山水眼睛较长,眉毛画成远山,比向晚未修过的眉毛好看的多,眼睛清澈无杂质,明若秋湖,笑起来的时候眯起,明媚无双。真应了她的名字,山水。
“你会武功?”向晚惊诧的不是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长相,而是刚刚自己拎着一壶水跑得那么快,而她一个小小宫女,拎着两壶,竟也能跟上自己的步子。
“唉?我不会的。我爹是武官,小时候我身子不好,爹爹教过一些来健身。现在在太子府,殿下总是差我跑腿干重活,慢慢都练出来了。咱快走吧,水要凉了。”山水笑笑,提到太子时竟红了脸。
“你喜欢太子吧。”向晚拎起水,使足了力气转身就走,也不管山水赶得赶不上。
“江姑娘你不要走这么快啊。”山水拎着水赶上向晚的时候已经开始喘气,“殿下哪里是我们这些小宫女高攀得起的。殿下长得那么好看,我能跟在他后面能跟着看几眼背影都是好的。”向晚一生冷哼,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山水在她身后呼哧呼哧拼命地赶。
“唉唉,江姑娘你慢点,仔细别摔着了。”
漪方苑挺大,环玦在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向晚进去时官离离正帮着大夫给环玦施针,大夫额上沁出一层薄汗,而环玦背上已经扎满了银针,像个小刺猬。地上放着小盆,里面竟有一层鲜血,连环玦身下的床单也沾着血。向晚皱皱眉头,急急地要去看。
“来了啊。”看她进来,官离离笑笑,递过去一条帕子给她擦手,“环玦伤得不重,多半是皮肉伤,只是有些内伤有点麻烦,大夫在施针逼出她身体里的淤血,你别急。”
言语间大夫已经收了针,环玦伏在榻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慢慢醒转。向晚看着环玦裸露的后背皱了皱眉。“你别担心,大夫是女子。”官离离在床榻对面的小桌旁坐下,示意山水去收拾床榻边的那一片狼藉。
“多谢大夫救命之恩。”向晚走到那医女身边,盈盈施礼。“姑娘不必多礼,救死扶伤是在下的本分,环玦姑娘的伤已无大碍,若无它事先行告退了。”医女收起银针,抬头看向晚时微微一笑,向晚霎时便愣了。
那样标致的凤眼,笑起来时勾起的醉人弧度,除了那宋昭,还能有谁。宋昭淡淡一瞟向晚,经过时满是淡淡药香,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笑了。真好,向晚想,她竟知道她在这里,竟寻她来了。
“小晚儿,我帮她洗洗,你早点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官离离撑着头笑笑,眼神透露疲态。
“我要留下。”
“你留下能做什么,我好歹也会些医术,好了,回去吧。”山水已经站在外面等她,向晚抿着嘴没移动分毫,“回去吧,别把殿下惹急了。”
清心殿床榻上铺着厚厚软垫,向晚躺在上面,印出一个小小人形,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满脑子都是漪方苑木板床上的环玦。
“姑娘是睡不着么?”帷帐外透出一点微弱火光,山水手捧蜡烛点亮了床榻两旁的灯。“今夜你值夜?”向晚也不睡了,索性半坐起来,将身后枕头扶起靠在上面。
“恩,是呢。”山水点了灯之后,也不走也不坐,就在那里静静站着,“我也睡不着,姑娘陪我说会子话可好?”
“你不用姑娘来姑娘去的,叫我向晚就好。”向晚微微偏过头,也不掀开轻纱的帷帐,那样隔着帐子看灯火下山水的身形,就像在看着另一个自己。
“我还是叫你江姑娘吧,这几日叫着习惯了,不好改口。”山水找个了舒服的地方坐下,抱着腿远远地看着向晚,“姑娘总是睡不着么,先前值夜的嬷嬷也说你睡觉时总是动来动去不安分,还怕你掉下来,总是起夜多看了好几次呢。从前值夜的时候,殿下也总像你一样,睡不着,然后就让我点了灯,他时常就那样看书,有时都会看上一整夜呢。姑娘要看书么?”
“别别别,别跟我提你家太子殿下,他的事儿我一点不想听。”山水提了太子,就停不下来,向晚听着心烦,便叫她赶紧停了。
“姑娘不关心殿下啊,殿下可是很关心姑娘呢,没事就传我们去问问姑娘近几日做了什么,吃的什么,睡得可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喜欢太子,自然在你看来什么都是好的……”向晚扁扁嘴,无奈止不住山水的话,便只好任她说,自己扭头去看外面漆黑夜里的几点灯火,在山水如莺啼燕啭的声音里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