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一人时,他常常盯着窗外忘得出神,春去夏又过,秋风萧瑟,落叶顺着流水逝去,黄昏多了几分悲凉。箫立庭院看鸿雁南去,听一声声哀鸣。
“公子。”绣兰端进来一碗直冒热气的药,轻轻放在他桌上。“绣兰。”“公子?”只是他第一次主动叫她。“你说人死了,会到哪里去呢。”他轻轻道。绣兰有些害怕担心,但马上明白了他想问的是什么。“公子,依奴婢看,人死了是会到天上去的的,哎?您没听说过杨贵妃的故事么,玄宗皇帝派道士找杨妃的魂魄,结果在九天宫阙上见到了她,所以啊,公子就不要再挂念少夫人了,少夫人一定是做天上人去了,少夫人在那个世界里也一定过得很好,公子您就不要再想了,不然您让少夫人怎么安心呀?”“是了。”他微微一笑,“能作天上人固然好,只是佛家都说世人皆有輪廻转生,魂魄都要按照生前所为被决定下辈子,凡是人,皆有苦,其情为一苦,爱别离,求不得,任其一样都是痛彻心扉苦不堪言,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忘了前尘,忘了这所有的一切,可下辈子,不还是要经历这些,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无尽无止。”绣兰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半懂不懂,不知公子为何突然这么讲,莫非。“难道公子想出家?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公子你还有许多不能放下的事,您千万不要这样想啊!”他一怔,随即笑出了声,“丫头,你想哪去了?”绣兰松了一大口气,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公子容奴婢多嘴,云昔小公子,这几日有些……”“怎么了?”“云昔小公子每到黄昏时分就哭闹得特别厉害,夫人哄也哄不住。还有,有一次,奴婢们看到小公子……用树枝划自己的手,划得都是红痕,奴婢们都吓坏了,夫人自是要罚的,只是小公子为何这样……”绣兰吞吞吐吐地说出最后一个字,“还有夫人说,让您多陪陪小公子。”绣兰见他半天不语,缓缓行了一礼,“那……奴婢告退了……”绣兰走出去,把房间的门轻轻关好。他望着她的背影,眼里升起一层迷茫。
连下几天的暴雨,不久有奏折传来江南一代发了洪水,苏州发了虫灾,皇上立刻下旨赈灾,只是听说江宁的水灾极为严重,经几番思量,决定除朝廷官员外派上几名最信任的人,也好看看当地官员如何应灾,以前有过官员贪赃诛连九族的,这次如何还真有些放心不下。“容若。”“臣在。”“这次你也随他们去吧,当地情况到底如何,朕要你把听到的看到的以你自己的看法一一记下来,赈灾期间每十天送来京城一次。”“皇上?臣可是御前侍卫啊!”他惊诧不已。“知道。御前侍卫这么多缺了你一个又如何?朕叫你去,无非是想让你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你不是常叹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么?朕是何意你当真不明白?”他猛地一抬头,皇上高深莫测的目光正好与之相对,他沉思片刻,缓缓低下头,“臣明白了,臣,遵旨。”缓缓走出养心殿,心里顿时晴朗了许多,皇上莫非是有给自己官职之意,若真是如此,此生也别无他求了。
不到一月收拾好行装,一行人到了赶往江南的路上,一路上他身为御前侍卫,如皇上南巡时一样整顿行车队伍,管理官兵,这次担任总务的是萧大人,萧大人一向深得皇上信任,以至于如此高龄还能被委与重务。
江南风景依旧,只是又到了秋季,看不到夏天时的翠绿鲜红。水灾虽重可江南百姓早有先例,又是生在水乡人人会撑船,以至于心里有所准备,除了家里无人的年迈的老者和幼子外几乎人人得以逃生,只是众多流离失所,他们赶到时本预料一场哭天喊地凄惨不忍睹的灾地现场,怎料人人倒还挺乐观,倒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赈了几天的灾,估计下一批赈灾物也要到了,夜晚时他坐在窗边,听着淅沥的雨声记录着所见所闻。若是皇上真有心提拔自己,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皇上的心猜不透,所以也不必猜了,总之能接近心中理想一步,这也是知足了。
次日视察现场,忽见一个身影在人群里来回穿梭。虽离得远可看得出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只是为何,为何如此的熟悉?他定睛片刻,见那抹淡红色如一道柔光,他几步过去,离那影子越来越近了,那身影并未察觉到他,依旧忙忙碌碌,走到跟前他看清了,那女子身着一件淡粉色衣裙,手上挎着个篮子,像是在给灾民发东西。他心都揪成了一团,莫非是她,是她?两人上次在京城码头离别,如今又在这江南小镇相遇了?世间真有如此碰巧的事情么,她为何会在这里?对了,她本就在江宁出现在这里有何不可?他本想唤她,见她忙碌,就静静地站在其身后。忽然,那女子转过头来,“沈姑……”他顿时满脸尴尬,原来是认错了人。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转头,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冲他一笑,“公子是在叫我么?““啊,不,不是,姑娘不要介意,是在下认错人了。”“嗯?”那女孩眨眨眼睛,“公子您没认错啊?”“没认错?”“对啊,我也姓沈。”“那个……”“公子!”她忽然跳到他跟前,细细打量了一番,盈盈的环发一晃一晃的,耳坠子也前后摇摆。“公子好生俊朗。”她叹道。“那个……”“公子啊,您可姓纳兰名容若当朝内阁府学士明珠大人长子?”“姑娘你怎么知道?”她眨眼一笑,“我听小姐常提起你。”“贵府的小姐,是与在下相识么?”“对啊,公子是人间惆怅客嘛。”“小姐是这么称呼在下的?”“珠儿。”一个声音唤道。“一转眼没看见你又到处跑了。”那女子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