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
枫叶红,菊花黄,稻谷香。
南国的秋日,天高云淡。
木族都城佳郁,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有一黑一白两匹马儿并驾,缓缓前行。
纯黑色的乌骓马上端坐着的是一位古铜色肌肤眉目英挺的青年男子,轻裘佩剑风姿潇洒。而他旁边的那匹马儿更为漂亮,通身雪白毫无杂色,马上驮着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俏丽佳人,素面朝天、黑衣黑裙,唯腰间一抹腰带跳脱出鲜艳的大红。
一路来到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前停下,白玉双狮、朱漆的府门、巨型木匾上写着六个金漆大字:敕造定国候府
女子微微蹙眉,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出几许的心虚与迟疑。
而男子的脸上同样也现出几分的犹豫,但很快又被义无反顾的坚定所取代。
回头,男子柔声地问女伴:“月?,我准备好了,你呢?”
“我……”朱月?垂首,掩饰着自己的内心惶恐,“你说你的义父……会原谅我们吗?”
“我也没有什么把握,”花中寒道,“但是,既然已经作了辜负他的决定,就一定要回来面对他的惩处,请求他的原谅。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可以就此一走了之。”
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这是他做人的信条。
“是我连累了你。”朱月?抬眼望他,满面歉意,“假如不是因为答应了我,你也不必违背你义父的意愿,担当一个不孝的罪名。”
“不关你的事,”花中寒摇了摇头,“既然向你承诺,我便不会反悔。”
月?不语,轻轻咬起下唇。
想起那一个承诺,是他在她濒临死亡的时刻在她耳边所许,对于八年前所犯的错误,他并没有作出什么令人满意的解释,而仅仅只是向她表达了多年潜藏心底的爱慕,并且作出一个永不放弃共同进退的承诺。当时她陷在那么深沉的昏迷之中,居然可以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楚,并且如此轻易地再一次相信了他,如此轻易原谅了最椎心刺肺的那一场欺骗,重新点燃了面对生存的勇气——连她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好似花中寒天生是来改变她禀性的人,每一次她都会违反自己一贯个性地对他格外宽容。
此刻,想到他为她所将面临的境遇,她的心中居然还产生了些许的内疚。
沉吟半晌,仿佛下定了一个决心,她道:“中寒,如果你心里不愿意,就不必为我而勉强。”放低了声音,“反正我一生被别人欺骗,也不在乎再多一次。而况——”她的眼圈微微地泛起了红晕,“这一次,纵然你仍是骗我,我也……也不会再怪你……”当知道他心中确然是有自己,她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哪怕仍只是一场欺骗也不再介意。
“傻丫头,”他伸出一手,轻柔地盖在她的手上,淡淡微笑,“放弃这场战争,并不是我一时的冲动,也不是违心所作的决定。”
当朱月?躺在他的帐中命悬一线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才终于认清自己生命中最想珍惜的东西是什么。这一场义父酝酿多年的战争,其实早在八年以前,在他满怀怜惜地为她披上一件御寒风衣之刻,在他看到冯醉会产生轻微妒意的一瞬,在他情不自禁轻轻吻她的那一夜开始,便已经打心眼里开始矛盾了。而当她醒来,他知道了令她伤心的一切原委,知道了她所承受的关于身世的伤害,便更觉得必须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月?,”盖着的手掌渐渐变成了紧握,“这一辈子,我真的再也不会骗你。你在我的心里比所有一切都更为重要。无论即将面对多少的艰难险阻,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就有信心去克服。月?,你愿意自始至终都陪着我一起去面对吗?你愿意跟我一起修一个正果吗?”
月?盯着他的眼睛,从最初相见的时候,她便觉得他的眼睛仿佛拥有一种神秘魔力,吸引她向其中沉沦。她想,她此生真的已经沉沦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于是他们一起下马,花中寒紧紧握着朱月?的手,带领着她一起叩开了那扇对于他们来说都颇为沉重的大门。
“少爷?”开门的门房看到他的脸,诧异地呼唤。作为定国侯府的下人,他们早就已经听到从边疆战场传来的风声,知道了他所犯下的大错,此时见他居然还敢回来,自然惊异万分。
“请你去告诉侯爷,我回来了。”
门房反应过来,慌张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向内奔去。
而花中寒只是镇定地转身,向月?悠然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桥流水,假山园艺,木族的建筑之精致优美令朱月?叹为观止。
一路目不暇接地看过去,直到眼帘中突兀地闯入一个与周遭环境极不协调的东西。
那好似应该是一个亭子,但是造得实在粗糙,不过是截几根树干,搭个顶,再支撑住,勉强有个亭子的雏形而已。
但是,这个不伦不类的东西却与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的画面重合在一起,令一股酸酸的气流自体内顺着喉管上冲,直达鼻端。
“那是什么玩意儿?”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硬咽。
“醉明月啊,你不记得了吗?”
她假装不为所动,故作挑剔:“弄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这里,难道你不觉得有碍观瞻?简直败坏了整个庭园的景致。”
“因为这个亭子里面有关于你的回忆啊。就算是乱七八糟,对我来说也是无与伦比的珍贵东西。”花中寒这样道。
听完这句话,朱月?微微地笑起,可眼泪也再无法抑制地涌流下来。原来,这么多年,真的不只是她一个人在想念,不只是她一个人在忍受相思之痛呢。原来,华阿明真的心里一直都有朱月?,他是真心喜欢着她,不是因为抱愧,也不是因为同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确然相信了他。
“你们回来了?”
这时,听到一个沧桑沉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月?脸上的泪痕犹未干,但依然回过了头去。
她看到一个瘦削而略显苍老的中年人,一袭深袍,神色庄严。
这个人,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边关军营,他甲胄威严,而她黑衣蒙面。当时她将手中红绫一现,他便失神惊讶,束手而就戮,若不是身边亲兵护卫及时,她那时当真便能取了他的性命。事后回想,那一仗她是赢得侥幸,也赢得太过蹊跷。
花中寒已仓皇下拜,“父亲大人!”
天性单纯而不知礼数的月?只无措地愣着。
花定洲用怀恨的眼神淡淡瞥了地上的花中寒一眼,又抬眼看向月?,他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天仙绝色,居然勾引得向来听话而忠诚的义子大胆叛逆。
可是,当他看向月?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却是她黑衣黑裙间跳目的鲜红色腰带。
那并不是一条普通的腰带,而是月?的随身武器——银枪红绫。
花定洲原本镇定的神色竟立刻突现张惶,“你……”他睁大了双目指向月?,“你到底是——谁?”
面对指问,朱月?只是心慌意乱,她认定他已经认出自己了,必定也不会轻易原谅当日她偷袭营房时所刺他的那一枪。
仓皇地把头低下,她预备实话招认:“对不起……”
“在哪里?钦犯花中寒在哪里?”乱糟糟的脚步声夹杂着呼喝与询问打断了她的告解。
月?与中寒的视线都被噪音的来源所吸引。
一队锦衣亮甲的公差喧喧嚷嚷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到了花定洲,都安静下来,为首的一个官爷,个子不高,脸型修长,长着一撮山羊胡子,越众出来向花定洲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定国侯爷!”没有自报家门,想来也是相熟的官吏。
月?不知这些人是谁,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肃杀,同时,看到花中寒的脸色正一点点变得绝望。
“中寒!”
一声疾唤,花老夫人情急切切地自宅院里赶了过来,她年纪大了,腿脚并不灵便,平时出房门都由两个侍女左右搀扶,可这回只自己拄着龙头拐杖跌跌撞撞地赶上前来,一边大声地呼喊:“中寒,快走!你爹叫人抓你来了!与敌国女奸细私通,擅离军营,擅签休战协议……这些罪名,无论哪一项都够你问个死罪!中寒,傻孩子,你还回来做什么?快点逃啊!”
听闻此言,月?惊慌地看向了花中寒,怎么办?要逃吗?现在要逃还来得及吗?
而花中寒只是面色凄怆地回望着她,向她摇了摇头。
“世子殿下!”那个山羊胡的官爷已然转向了他,“请跟下官走一趟吧。”客气中透着一丝胁迫,绵里藏针。
“好!”花中寒站起来,却并不马上迈步,眼神凄然地看向了花定洲。
“不要!中寒!”
老夫人已经冲到了面前,站立不稳,差点摔一大跤,花定洲急搀一把,“母亲小心!”
老夫人一眼也不看儿子,将他狠狠甩开,反手拉住了中寒的一只胳膊,“不要跟他们去!”又转向那官爷道:“谁想抓我的孙子,先过我这一关再说!”
“老夫人,”山羊胡官爷道,“您这不是跟下官为难吗?何况,叫我们过来抓人的本就是侯爷……”
“什么侯爷,就算是皇上亲自过来带人,老身也坚决不放!有老身在一日,便一定要保全自己的孙子,虎毒尚不食子,哼!有些人,被怨气所蒙,连牲畜都快不如了!”花老夫人说着这话,斜眼看向儿子,明显的意有所指。
花定洲的脸色气得铁青,眼睛一抬,恰巧又看到了正不知所措的朱月?,目光又落在她腰间的红绫上,迅速又变得有几分虚弱。
“奶奶!”中寒却是安抚地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别这样,孩儿回来正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该怎么解决,也就看孩儿的运气了,孩儿不会逃避该负的责任。只是……”他依依地看了朱月?一眼,“奶奶,中寒只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你快说。”
“您一定替我……照顾好那位姑娘。”
花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身边还多了一个人,不由略怀敌意地上下将月?打量,“这就是那个引诱你犯下如此大罪的女奸细?”
“她不是女奸细,”花中寒叹了口气,“她是孙儿……很多年来都惦念着的人。如果孙儿此次侥幸得到豁免,必定会娶她为妻,给她一个承诺中的依靠。如果此次罪责难赦的话……”他的脸上浮现更深的悲哀,望向月?的眼神也更为抱歉,“月?,义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没有他也没有今日的花中寒,如果他要我死,我不能不死——今生,你就恨我吧,就当我再一次地欺骗了你,来生,我愿为你做牛做马,以偿今生未竟的诺言。”
“中寒……”月?的嘴唇轻轻颤抖,心口有被割裂的疼痛。
“不会的,孩子!”老夫人慌忙地摇着头,“你放心,就算你现在跟了他们去,奶奶也一定有办法让他们放你回来,奶奶想尽一切办法也一定会让你得到豁免!”
“好了!”花定洲背转了身子,沉声一喝,“林大人,带着你的犯人走!”
那山羊胡子的官爷得令,上前就卸下了中寒的佩剑,并拉住他的另一只肢膊。
“中寒……”老夫人依依不舍,而朱月?僵立在一旁,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无法动弹。这是她与中寒所猜测到的最坏的一种结果,没想到那定国侯爷如此绝情,竟然一点也不听他们的解释就亲自叫了人来把义子抓走。
若换作以前的朱月?,怎么都不会如此的委曲求全,到这一步仍然一声不吭;但现在的朱月?毕竟已经不同以往,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她的棱角早已被磨平,而且,早就决定一切都听中寒的。知道他必不希望她在此时大动干戈,再次得罪他的义父。所以,无论如何也只能忍,只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走,
“父亲,我走了——”临走时,中寒看向花定洲的背影告辞,凄然而悲哀地说。
花定洲决然地闭上眼睛,不肯回头。
直到确定他已经远离,才转身,再一次盯上了月?腰间的红绫。
“你……”他向她走近。
“滚开!”老夫人突然呈保护姿态地横挡在他们的中间,愤愤然地望向了花定洲,“难道你对付了自己的儿子还不够,连儿媳妇也要一并收拾了不成?”
“母亲……”
“住口!”老夫人刚烈地暴喝,“如果中寒这次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花定洲,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她反手紧拉住了月?的手,“孩子!我们走!”
月?昏昏然地任她牵着,昏昏然问:“我们……走去哪里?”
“去找人!”老夫人边牵着她往外走,边余恨未消地再瞪了一眼呆立在那里的花定洲,“找人商量救你的相公!”
这是一座与定国侯府极其相似的恢弘府第。
一样的白玉双狮、朱漆木门、深宅大院。
只是,这座建筑的匾额上书写的是“长平王府”四个大字。
月?听说过木族的长平王,听说他是木族朝廷上唯一能与手掌军权的定国侯分庭抗礼的人。据说,先代的长平王萧雁翔曾经是木族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外姓摄政王,是他最先与可汗爷爷签订了和平协议,了断两族数十年的争斗与战乱。而这一代的长平王萧乐蠩是萧雁翔的长子,虽然撤下了摄政王的名服,实际上仍掌握着木族朝廷的大政,而且,同他的先父一样也是全力维护两族和平的反战派领袖。
当见到长平王,月?诧异他看上去居然那么年轻,应该与定国侯是同龄人的长平王丰神如玉,竟好似比定国侯年轻了十来岁。
他的王妃也是一个美丽的人,端庄稳重,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尽显优雅。
木族的女子居然也喜好在脸上画花,但她们把花画在前额的正中,花形虽寥寥几笔,却小巧精致,尽添神韵。
长平王妃此时所绘的乃是一朵红色的五瓣梅。
听他们的介绍才知道,这位气度非凡的王妃原来还是千叶王朝的长公主,是木族皇帝的长姐。如果在血族,不论是皇室公主还是部落族长的公主都是直接带闺名叫,而木族的公主则都有封号,长平王妃的封号是“昭华”,所以人人称她昭华公主。
纯正的公主,果然由内而外都高贵脱俗。看着昭华公主,月?感慨自己的身世,无不心酸。
最令她诧异的是,在长平王府,她居然见到在边关曾经见到的杨冲。
杨冲身边伴着的也是一位贵气的中年妇人,一看到她,那妇人便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让我看看!这就是朱姑娘吗?当初我接到了冲儿的信,立刻就想赶到营中去看看你,可中寒那个孩子性子太急,居然等不到我去便带你回了佳郁,我只好赶忙让杨冲陪我也赶了过来,正想去定国侯府拜望呢,可巧老夫人就带你来了。”
月?后来也知道,这妇人便是长平王之妹,现任的大堰集节度使夫人萧乐瑶。
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有一对青年夫妇,一介绍也大有来头,那女子是萧乐瑶的女儿、杨冲的妹妹杨芹,她所嫁的夫君则是千叶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梁王李如海。
梁王是中宫皇后花定容嫡出的幼子,见到花老夫人,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外祖母。
算起来,这一屋子的人居然都是沾亲带故。
“中寒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本王和公主一定会竭尽全力为之斡旋。”在她们尚未出口请求的时候,长平王萧乐蠩已主动说道。
“外祖母,请您放心,”梁王也拍着胸脯道,“孙儿也一定会在父皇面前尽力为表兄脱罪,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是舅舅太过较真了。”
听到他们这些重量级的人物都答应帮中寒的忙,月?悬着的心才微微有点安定。
“唉,”这时,萧乐瑶突然轻轻叹一口气,“贤婿,你那舅舅啊,说到底还是心魔作祟。其实什么时候只要把他的心结解开,说不定一切就都好解决了。”说着,她眼睛只望向月?腰间的红绫。
月?感觉到,自她一进门,大伙儿便都特别注意她的红绫,联想到花定洲两次相见也是对她的红绫特别敏感,不由有点疑惑。
“月?姑娘,”这时,昭华公主慈爱地望向她,“有一件事情,我们想问一问你呢。”
“什么事情?”月?下意识地把手移向腰间。
“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你应该是狮王朱承胤与正妃冯氏所生的独生女儿,是不是?”
提起她的身世,朱月?敏感地怔了一怔,想起父王为保隐私而残杀她生母的事情,有一点羞耻,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是。”
她的犹豫尽收众人眼底,昭华公主轻轻地微笑,“那么,你红绫的武功是谁教你的?”
绕来绕去,原来他们最感兴趣的依然是她的红绫。月?稍一迟疑,索性就把它自腰间解了下来,放到了面前的圆桌上。红绫如血,银枪凌厉。
花老夫人从来也不曾注意她腰间的红带竟是武器,此时才发现到,定睛细看之下不由也失神怔愣,“咦?这不是——”
“是的!”萧乐瑶已经激动地抢过,“这跟我妹妹乐璇当年使的那一条简直一模一样!”
长平王这时也忍不住轻叹出声:“果真是一模一样!难怪定洲兄当日被偷袭时居然失手受伤,想来定是看到这条红绫受的刺激。”
不解他们为何突然都变得如此激动,月?呆呆地不知所措。
“月?姑娘,”仍是昭华公主出面解惑,“你与中寒在一起的这些天,他可曾与你提起过他义父缘何非要挑起这一场战争?”
月?想了一想,点点头,“中寒说过,他的义父年少时也曾经深爱一个女子,本来已经论及婚嫁,可那女子在新婚之日被我们血族人掳走,从此无处寻觅。自那以后,他便仇恨上整个血族。”说到这里,本性复萌,忍不住加上自己的见解,“其实我觉得他的仇恨未免来得太过盲目,别人抢走他的妻子,他就找抢走她的那个人去报仇,何必非要毁掉两族的邦交,搞得生灵涂炭呢?”
“是啊是啊,”萧乐瑶如遇知音,“所以我也一直都说那个花定洲太不讲道理,关键问题是,他还根本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证明乐璇是被那个人所掳的呀!找来找去只是打听到一个传说而已,传说怎么可尽信?”
“什么传说?”月?的好奇心被勾起。
“你在血族可曾听到一个关于‘失乐崖’的传说?”昭华公主问道。
失乐崖?不错,这是一个比较有名的传说。
“当然听说过,我们全血族人都知道这个传说。”月?道,“说来,传说中主人公跟我还有很亲近的关系,他是我的七叔。”
“对!”萧乐瑶激动地拍案而起,“既然你是朱承胤的女儿,朱承熙的确就是你的七叔!”
“二妹!”长平王萧乐蠩有些无奈地示意她不要一再插言打断,又转向月?,“你说下去。”
“传说,以前我七叔曾是个很有谋略和野心的人,一心要争夺王储之位,可后来,他爱上了一个异族的郡主,曾向她求婚而被拒绝,恼羞成怒的他把那个女子强抢回了艳炽,可那郡主性情刚烈,居然跳下了骑凉山的断天崖自尽身亡……”说到这里,她渐渐放缓了语速,心中越来越觉得犹疑,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从此以后,七叔变得疯疯癫癫,把断天崖改了个名字叫失乐崖,设了招魂台天天作法要把那女子的鬼魂招回来。再后来……七叔就失踪了。有人说他也跳下了失乐崖殉情,也有人说他是避世隐居……”
萧乐瑶听到这里,又想插话,可一想到适才兄长的警告,便忍了下去。
倒是萧乐蠩自己在这一次插了话来:“月?姑娘,你可知道那传说中的异族郡主便是我家小妹萧乐璇,也即是中寒他义父所钟爱的未婚妻?”
果然如此!其实朱月?适才说到一半便有所觉醒,异族郡主、被强抢、跳崖……一切都与中寒义父的故事能配合起来的,原来她与中寒两家之间竟结有如此的世仇。
“花定洲知道你七叔逼死了乐璇,怎么会不恨他?可朱承熙后来也失了踪,要报仇都找不到仇家。你七叔是血族的皇室,花定洲当然因此便迁怒于你们整个国家,而且,他也知道朱承熙当年最重视王权,挑起战争,说不定能把你七叔给引出来呢。”萧乐蠩说到这里,禁不住又同情地长叹一声,“花定洲自小便喜欢我小妹,对她用情至深,这半辈子,也就算是毁在乐璇的身上了。”
“唉!”花老夫人听到这里,忍不住伤心地长叹一声,“都是为了女人,我儿子是这样,现在孙子也是这样。”弦外之意,花中寒这次若不是为了朱月?,也不会搞得父子反目,遭受牢狱之灾。花老夫人其实一直对朱月?仍怀有敌意,只是看到中寒对她用情至深,又答应了他要照顾她,勉为其难。
月?再笨也听得出她的意思,不由红了脸,深感惭愧与自责。
萧乐瑶倒是觉得跟她颇为投缘,而且,见到她的红绫,又见她提起自己身世吞吞吐吐的模样,便有点异想天开地怀疑她说不定会是乐璇的女儿,是乐璇被逼与朱承熙生了以后送给朱承胤养的。此时见她受窘,义不容辞便站出来解围:“其实关于当年的事情,传说毕竟是传说,很多的人传来说去,早就把真相说得面目全非了。我就一直不相信乐璇真的死了——事实上还是花定洲自己过于钻牛角尖。”
是的,传说毕竟是传说,月?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脱口而出:“也许……”她说着,停下看了一眼花老夫人,才继续道,“花大叔他真的是误会我七叔了呢。”
“怎么说?”萧乐蠩与昭华公主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问了出来。
“其实……其实在几年以前,我和我父王还曾经见过七叔一面。”
“是吗?那你们有没有问问他为什么放着荣华富贵不要而躲起来不见踪影?”萧乐瑶急问。
月?轻轻摇了摇头,“七叔并不是躲起来,他只是娶了一个美若天仙的七婶,七婶不喜欢他争王位做可汗,他就放下了一切改行去做商人。七叔和七婶看上去非常恩爱,过得也相当幸福。”
“真的假的?”萧乐瑶听得满脸黑线,“我觉得你所说的这个版本还不如那个失乐崖的传说编得顺理成章。简直令人有点匪疑所思。仅仅是因为你七婶不喜欢他做可汗他就放下了一切?”
昭华公主却在这时站了起来,走到靠墙的一个木柜子旁,打开柜门取出一个卷轴。
“月?姑娘,”郑重地走到月?的面前,她将卷轴摊开,“这是我凭着记忆连夜绘制的萧乐璇之像,你看看,是否曾经见过画中的人?”
虽然萧乐璇是失踪在昭华公主嫁过来之前,但当年身为长平王府小郡主的萧乐璇经常进宫中走动,与昭华公主等皇室内眷也处得相当熟稔。昭华公主才华横溢,一手妙笔丹青,把一个多年未见的人依然画得栩栩如生。
月?接过画轴,仔细地辨认着,突然震动地抬起了头,“这个人……”
“怎么了?”萧乐瑶不解地追问着。
而昭华公主却是这么问她:“这个人是不是你七婶?”
此话问出来,大伙儿都极其震惊;但随即也都想通了昭华的意思,对啊,如果朱承熙所娶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根本不必要因她的一句话而放弃一切遁入江湖。能让他非得放下一切隐姓埋名才能娶到的女子,必定有常人无法理解的隐衷,那么,很可能那个人就是当时身份特殊而且身负婚约的萧乐璇。
月?有点犹豫地看了一眼花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肯定地点了点头,“是!她就是我的七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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