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凡正要想办法从其它地方挤上去,只见那老头儿转过身来,提起放在摊子下面的灰面口袋,急匆匆地推开人群,打斜里从麻凡面前走过去了。
那老头儿一边走还一边大声地笑念着八字先生给他的谒语,这下麻凡听清楚了。
“有钱供神神仙灵,家中全是大贵人。有女在外胜男儿,姑爷定是官三品……”
“‘赛神仙’准啊,准啊,真不愧是‘赛神仙’。”
老头儿说完,把衬衣荷包捂了又捂,生怕放进去的纸飞飞长翅膀飞了,装进怀里的大金娃娃跑了。
看样子,老头儿真的是不放心,过了一会儿还是又把那张纸飞飞拿了出来,扭到手上。他笑眯眯的走着舞着,纸飞飞在他手里飘着,扬着,欢喜得他好象到了九天云里。也许太欢喜了,他并没有在意纸飞飞是否会有闪失。这时,一阵旋头风卷来,呼的一声卷走了老头儿手里的纸飞飞。
“大金娃娃,大金娃娃,我的大金娃娃……”老头儿慌了,一边追着,一边带着哭腔大声喊着。
那张纸飞飞在天上飞着,飘着,引得大家都乱挤着要去抢。麻凡开始不晓得出了啥子事,一看是大家要抢那张纸飞飞,也就跳着脚伸起双手要抢。他这一跳不要紧,那晓得跳上去了就掉不下来了。拥挤的人把他抬了起来,纸飞飞一下子蒙住了他的脸。
那老头儿一看麻凡的脸上蒙着他的纸飞飞,就用力挤到他面前。麻凡被大家挤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地方站了下来。他拿过纸飞飞正想看看上面写的是啥子东西,被老头儿一把夺了过去。
老头儿像宝贝似的把纸飞飞捏到手里,欢喜得发了疯,跳着双脚说道:“金娃娃,我的金娃娃……”
麻凡正要伸手抢回来,被老头儿一巴掌打到手上,疼的他甩着手赶紧缩了回去。“咋子,咋子,做起囔个凶?”
老头儿凶暴暴的瞪起一对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的大麻子眼眼一个个都凸了出来有豌豆米大。
“囔凶,囔凶有好凶?川芎囔凶都还是个药疙瘩,凶的你娃儿还没看到,凶的还在后头!”老头儿边吼边举起锭子(拳头),朝着麻凡不断地舞,恨不得几锭子打过去。
√2014。10。25?
麻凡看着他的样子就想笑,有心想开开他的玩笑,那知被人一挤,又把他挤开了。
“哈哈,我的金娃娃回来了,金娃娃回来了……”老头儿还在欣喜若狂的大声叫着喊着,朝着麻凡笑着。麻凡有心要要挤上去逗他,吓得他推开别人就踉踉跄跄的跑。他一边跑还一边恶狠狠地瞪着麻凡:“金娃娃,金娃娃,我的金娃娃,你以为你就随随便便能看得到么……”
麻凡被汹涌的人流包围着,明知撵不到他,还是不甘心的虚张声势要追,吓得老爷头儿弓下腰杆,埋起(低下)脑壳钻进了人堆堆。
人太多太挤,麻凡被挤到算命摊摊前动弹不得。他一急,用力一推,那晓得那些人中又有故意生事的,他们就借此一倒,打倒了好几个算命摊。于是,人群一阵大乱,骂爹骂娘的,动手动脚的,趁机推波助澜要找算命子麻烦挑衅打架的的,全都搞(乱)成了一团。
麻凡又不好意思大吵大闹,他被人压在下面气都出不来。过了好久,那些压在他身上的人起去了,他才爬起来。那些算命的见事情闹大,一个二个都收起摊摊,早跑了。
等他挤出乱糟糟的人群,他想找的那老头儿早就不见了。
麻凡失去了目标,只好懊恼地捶了几下自己的脑壳。责备自己无用,连一个老头儿都追不上。接着,他又莫名其妙地笑了:“嗨,那个老头儿与自己无亲无故,又不是啥子熟人,我撵在他屁股后面干啥子,真是的。”
话是囔(这么)个说,心里终有所失,很不自在。
来到街边一家大茶馆,麻凡走了进去。这一条街,全是打牌喝茶的娱乐场所。
茶馆里,挤得水泄不通。叽叽叽,喳喳喳,嗡嗡嗡的谈笑声,和大声忤气的要茶要水的吼叫声,汇集起来就像轰隆隆的排炮,差点没把房顶掀起来。
搓麻将的,打戳(川)牌的,玩马古的,抓金花捉鸡的,掷骰子认点点大小的,斗地主猜有无的,全是赌徒赌倌干的玩艺儿。
麻凡一看,脑壳都大了。不过,来都来了,他还是决心站下来看一看。都说现在是十个人中九个赌,剩下一个在跳舞。看来,在农村,在城市,赌博之风之盛,实在是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出来的。
茶馆里,二三十张八仙桌全被赌博的人占满了。那些安心喝茶聊天的人,看来是早就让位另找地方去了。这阵仗,原来听人说过,并没有看到过。今天一看,硬是长了见识。那种哈麻将不用手的机械麻将桌,在城里都很少见的,在这里都公开的摆在了大堂和大街上。招徕顾客的“娱乐机麻、打牌喝茶”,几乎在几百米长的大街上举目可见。
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良田。县长大人们到深圳走了一趟,回来后就大张旗鼓的搞起了城镇开发。由于土地不值钱户口值钱,全县大卖特卖户口所得,基本都用到了房地产开发上。胆子大的,在城里在镇上,哪怕是贷款借债东拼西凑也搞了个十套八套等着涨价和做生意。
农村由于包产到户,劳动力剩余时间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于是就极大的带动了这个所谓的娱乐行业。
这个行业,是全县有名的不夜城行业,就是成都重庆也有不少人慕名前来。据说,先前那些有钱人来这里打牌,因为大票子还没出现,结账时都使用卷尺量厚度。他们统一的行内术语一分两分,结账时变成了一元两元;一角两角结账时变成了十元二十元;一元两元,结账时变成了一百元两百元……
如果是一角两角,结账时数起来还费不了多少时间。要是一元两元,结账时就费事了。所以,变催生了卷尺行业。
后来有了大票子出现,这种用卷尺量的现象就少多了。
最现实的,也是麻凡印象最深的。因为打牌,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一夜之间就上了天堂。那是一年前的春节,县城刚退休的某官员之子大林因一时兴起,邀约了平时三个要好的兄弟躲在一家幽静茶楼打牌。这三个兄弟伙,一个叫丁丁,一个叫八大块,另一个叫煮不妑。因为好耍,大家平时也不怎么打牌论输赢,也没有算过会有多大输赢。大家就约定,两角钱一番,三番开和,天和地和另加番,上不封顶,该飘起顶起就飘起顶起,不准耍赖。
本来平时大家偶尔玩玩,都是一角钱一番,输赢也不大,就是二三十块钱也要算很好的运气。
今天是过年,老大初一的,大家要玩就玩个欢喜,两角一番也不大,也就是个比平时那个多了一点点嘛。
讲定了打牌规矩,大家就开始洗麻将抓牌。第一盘啊,大家都图吉利,个个都喊了飘起顶起。
哪知道第一局第一盘,大林对面的丁丁就抓了三句对子,即三个八筒,三个五万,三个二条,外加三个九万和一个幺鸡。摸第一张牌,丁丁就摸了个八筒起来,一杠,杠起来一个三万。大家都吼起来了,拍着手笑着喝彩。再杠,又摸了个二条,这一下不得了了,十八学士齐了啊!大家都笑着闹着不要他再摸了,再摸下去不管是不是他手里的同一块牌,都是和牌。
丁丁坚持要摸,说再看看手气,如果真的再摸了一个幺鸡,那就是他该得,他就发了。这样算来,至少有几千块钱啊。大家都心不在焉,笑着闹着,不就是几千块钱嘛,你囊认真干啥子嘛。丁丁不管这些,还是坚持摸了一张,结果还真摸了个幺鸡。
本来平时都是第一局完了才结账,因为今天玩大了,大家都坚持要把帐算清楚了看看多少钱再打第二盘。丁丁看大家都要坚持,自己是赢家也不好说啥子,就让大家去算。这一算不得了了,算的大家目瞪口呆。
从基础番三番算起,飘起顶起两番就是五番,五番加上十八学士十八番,一共二十三番。每番两角钱算起……
开始大家用口算,用笔算,后来找来了计算器。
算到十八番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十八番下来每人就要输掉二万六千二百一十四元四角!
丁丁吓坏了,大声叫道:“不要算了,不要算了,反正我不得要你们的钱……”
“不要归不要,张我们还是要继续算清楚,看看到底有好多!”
“十九番五万贰仟四百二十八块元八角……”
不得了,这样的番越往后番的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