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到十字路口,他仄过脑壳,一眼晃到横街的农贸市场,就改变方向,打斜里挤了进去。
这是一个规模不亚于县城的农贸大市场,是好几年前县区两级政府共同出资兴建的。双凤镇原是区级大镇,撤区建镇以前,曾辖四镇十二乡,是鹅城县有名的产粮大镇。仅此一地的粮食总产量,就比城北四个山区的粮食总产量还多。撤区建镇以后,由于全县的大粮库大商贸设施建在这里,大家要做粮食买卖生意,还是习惯以此为中心。尤其是赶场买卖米粮,大家的老习惯更是难改以往。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进城打工去了。远的北上广深,近的成都重庆。原来的肥田沃土,荒芜的不少。小公路村村通也留不住年轻人,种粮的人越来越少了。金钱成了大家至高无上的神灵,欲望冲昏了大家的头脑。现在粮食市场卖的粮食,大多都是外地来的。
这个地方叫文昌宫,原来是双凤镇最繁华的地方,不知从哪个朝代起,他就成了整个大街的中心。那些八九十岁的老年人都记得,还在他们当娃娃的时候,这里就是繁华中心。高达巍峨的文昌宫,也不晓得建造在那个年辰。屋顶上的金麒麟和琉璃瓦一直被大家奉为宝物,雕梁画壁上精美的雕刻,是很多名山古刹也比不上的。光是那粗大的台柱,用现代的话说,直径就有两米,要好几个大人伸长手合围才抱得过来。三层高的楼阁,中间层一直作为戏班子演出唱戏。顶层作为观赏和娱乐喝茶,让旧时候的一些帮派把他长期当做联络点和解决纷争的地方。底层自然是管理层办公场所,方便过往居民办理手续。
民国年间的辛亥革命,据说层有不少四川名人来此长谈国事。抗日战争时期,这里还作为冯玉祥将军募捐的演讲场所,让老百姓心甘情愿的捐赠了不少抗战所需物资。同期和陶行知勤工俭学齐名建行中学,也在那里举行了开学典礼。期间,为抗日战争鼓气加油的“七七抗战建国纪念碑”也在那里举行奠基和剪彩。
时过境迁,一场文化大革命,销毁了文昌宫的金碧辉煌。开始,这里作为红卫兵大串联传播革命火种的联络据点,后来又成为宣传文化大革命歌唱“十六条”的戏台子,最后又成了破四旧的对象,房子上的琉璃瓦被一片片接下来,摔不破打不烂,就由红卫兵们组织社员用大锤使劲的砸,一直到砸烂为止。五彩麒麟也一个个让大家想尽办法打了个粉碎。尽管那些古物是很扎实的,但经不住人的巨大破坏力。
打砸归打砸,剩下的文昌宫房子一时间没人敢放火烧掉,但也任然逃不脱你拆我挖,最后剩下的自然只有高大的宫苑框架。
在这个框架里,为了宣传文化大革命和观看文化大革命胜利果实的一些大型电影纪录片,造反派又利用它来搞宣传演出和放映。在人山人海的观看演出和观看电影的过程中,时不时因为踩踏事故影响宣传,为此,原来的建行中学,后来解放时改名的双凤镇二中的大操场,也成为了露天演出和露天放映的宣传场地。
来此之前,麻凡专门造访了一些老人,熟悉了一些双凤镇的历史。
改革开放初期,文昌宫被彻底拆除。计划要修高楼大厦,后来老县长因卖户口集资被定为资本主义性质,计划就停了下来。
来到农贸市场,麻凡看着人来人往的市场水泄不通,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挤了进去。他也学着那些买卖人的样子,东看看,西望望。一个摊挨着一个摊看,一个店挨着一个店的问行情问价钱。
“老板,你这大米啷个卖?”
他来到一个囤粮如山的大铺子前,一边擦汗一边拈了两粒大米放到嘴里,假装很内行的在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体型十分富态,发胖的肚子凸出来像个大肚怀儿婆。他上下打量了麻凡一眼,见此人穿戴不俗,举止有度,尤其是手指上那枚大金戒子,更让他刮目相看,他看麻凡像个做大生意的样子,急忙上前很热情地说道:
“老板,看你先生也是个跑大买卖的,来,来,先坐下喝口水,凉快凉快。”
边说边生出手把麻凡朝店子里请。
麻凡坐下来,接过茶杯。
“老板,看你还是第一回来这里吧。”
麻凡刚喝了口茶,还没回过火来,就顺口说道:“对头,对头。”说完他才感觉到奇怪,他啷个晓得我是第一回来?
“听老板口音,像是重庆那头的人,语气呢又夹杂着些成都味,看来,那两头生意你都跑得很勤。”
“这,这你也看得出来?”
“嗨,出门见得多,在家也经常和你们这些大老板打交道,当然晓得点噻。”
麻凡正要扯兮兮给他随便摆几句,一看他很认真,就收起心性,一本正经的同他攀谈起来。
“老板,看来你的生意还不错嘛,堆起恁多粮油产品,怕要好几百万本钱吧。”
“那有那么多哟。不过做生意嘛,不押本钱还要得?这点子子,在你眼里,还不是小菜一碟。”这老板怕生意做不成,急忙把话题一转,说道:“老板是来看大米行情,还是来看苞谷等杂粮行情?先生只要你开腔,粮食方面的,啥子行情我还是都晓得一点。”
“我今天看来只是随便看看,随便看看,生意嘛,还不一定做得成。”麻凡从口袋里抓了一小把大米在手里刨着看着,“你这大米不是本地的吧?”
“不要紧,不要紧,做得成做不成,那要看价钱,还要看缘分。”老板看着他,一边招呼伙计和客人谈生意一边对麻凡说到:“不是不是,这米是外地的,我们本地的米,是上看不到。”
“啷个,运到外面去了?”
“不是运到外面去了,是没有人种田了。你要是真想买我们本地的大米,只要你下单交定金,我到乡下还是可以给你收到的。价钱比外地米贵,味道是没得说的。”
“哦,是这样的哈。”
“你是外地人,不晓得。只要你出了大街走岔路,沿小马路走过十里二十里,越走荒的田地就越多。今天看来我们还是有缘,你要到这里做生意,找我保证找对了。做生意哈,就是要讲究缘分。”
“做生意也要讲缘份?”
“当然要讲缘份,你老板年轻,二天自然晓得了。”
“也有可能。怪不得我跑了恁多年,啷个也悟不出这个道理。”麻凡又喝了口水,笑着接着说道:“好嘛,我们今天就来好好谈谈,看看我们缘份好不好。”
“要得,要得,”老板笑嘻了,急忙叫店里的伙计照顾生意,自己和麻凡坐了下来:“从今年的行情来看,还有两个多月新谷子才能上市,所以,目前的大米行情不看涨,至少也不会下跌。当然,零售价和批发价的价差还是很有区别的……”
“苞谷行情又有没得啥子大的变化?”
“至于苞谷吗,今年的行情很难说得准。前段时间,整个四川和重庆都遇到天旱,苗期受到很大影响。因此,对产量有一定影响。所以,我们这里的行情肯定看涨。”
“你这样说来,成都和重庆的行情也不稳定?”
“当然,他们那里有宝成线襄渝线,可以从外地进货,我们就不同,多少还要掏点运费。”
“同样是天干,为啥子大米不受影响,苞谷的价格会受恁大的影响?”
“你没当过农民,不晓得。水稻由于自流灌溉,又加上品种优良耐旱,只要扬花期不受影响,天干不天干对它影响不大。苞谷就不一样,躲过了苗期还要看抽穗扬花期,要是戴红担帽抽天花遇到天干,就是人工降雨,效果也不是很好。那个时候天干的可能性很大,所以,苞谷价格肯定看涨。”
大肚皮老板一边说,一边拿出有关的气象资料和一些相关的省内外粮食报价。
“你看看,我不是吹牛冲壳子,说些来扯。”
麻凡接过资料,一边看一边赞叹。这个细心的老板,真是不简单。
“还有,如果我们镇上的办公大楼卖给金九筒家,他们要是把全镇的养殖业都扶持起来的话,我们这里需要的苞谷杂粮还要多,所以,除大米以外,苞谷小麦等杂粮肯定还要涨。”
“金九筒,金九筒他是干啥子的?”麻凡觉得这个人的名气好象很大,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嗨,这个人不得了,他是好多年前的老百万富翁。我们县里的旅游景区万佛山,他也买下了一半的地盘。要不是和当地人巾巾襻襻扯皮,我们这里可能早就变得比现在还好。”大肚皮老板看麻凡听得很认真,就打住话题:“你要晓得这个事,二天有空慢慢摆。”
麻凡晓得是大肚皮老板吊他的胃口,想慢慢地圆自己的生意,也就笑着说道:“要得,要得,二天有空再说。老板,你说苞谷要涨价,你现在准备好多才卖?”
“这要看是买得多还是买得少。如果是十吨八吨,一千八绝不会少。要是买上三五几十百把吨,价钱自然还有点走展。老板,你想要好多?”
“当然要看价钱谈不谈得拢。谈得拢三百吨五百吨也要,而且还是长期进货长期要。”麻凡看看时间不早,有意留点余地,二天见了面也好打招呼:“不过,现在还定不下来。”
“没得关系,没得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噻。二天定下来了你再来,也可以电话手机联系。有空的话,请一定来喝茶。”大肚皮老板仍然十分热情,一看麻凡告辞,急忙递上名片。
临走的时候,麻凡看见他还在盯着自己手上的金戒子看,就晓得雅兰的用意良苦了。
“老板,二天有事记到来找我哈。”
麻凡走了好远,那个大肚皮老板还在向他招手。